第四百四十四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官員們又扯了些近來政事,便也各自散去,乘車回府。
梁宜貞收回目光,兀自喃喃:
“想來,昨夜此處是血雨腥風,今朝早朝,亦是血雨腥風。”
逢春望着乾淨的漢白玉路面,正如她掃過的落花的地一樣乾淨。
她只道:
“長公主,都打掃乾淨了,不必擔憂。”
“我知道。”梁宜貞道,“大臣們不信任我,是因着寒毒的緣故,此是有關國體的大事。
這不能怪他們,他們是為大楚操勞,為他操勞。他有這樣的臣子,是他的幸運。”
“長公主,皇上信你,也就夠了。”逢春道。
“不夠。”梁宜貞目光凝了凝,“若他還是晉陽侯世孫,我只是他的妻子,他信我自然足夠。
可如今,要做他的妻子,便必須是大楚的皇后。所謂母儀天下,是要讓天下信任。”
若當不好這個皇后,不單是辜負他、辜負大楚,更是辜負了歷史給她的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在袖中握拳:
“我的寒毒,是個未知數。但我希望,即使因寒毒而無後,天下依然不會對我失望。不會覺得,我身中寒毒而配不上他。”
穗穗看着梁宜貞,狠狠點頭:
“是他先喜歡長公主的!我們長公主是最好的長公主,日後也會是最好的皇后!穗穗喜歡你,天下都會喜歡你。”
梁宜貞看向她,她晃着小腦袋,咧着嘴傻笑。
“那便借穗穗吉言咯!”梁宜貞含笑揉揉她的髮髻。
逢春笑了笑:
“眼下已下朝了,長公主若要去見皇上,此時合適。”
穗穗附和點頭:
“穗穗聽說,受了冊封是要去謝恩的。不過,咱們的情況有些不同,是皇上千求萬求。
長公主,咱們讓皇上謝恩吧!謝謝你能嫁給他。”
啊?!
梁宜貞猛嗆兩聲:
“你呀!這腦子怎麼長的?”
她搖搖頭:
“先不慌去。見他之前,我還要見一人。”
…………………………
地牢。
陰暗、潮濕、沒有一絲光亮,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老鼠啃食枯草的吱吱聲。
梁宜貞足尖頓了頓。
從前她也坐過牢,在川寧,徐故安排的牢房。不過,後來凌波哥送來了許多東西,將牢房佈置得無比華麗,獄卒們都驚了!
但今日踏入的,是真正的牢房。還是大楚最慘烈的牢房。
聽說,只有犯了重罪的人才會被關在此處。或是嚴刑拷打,或是等死。
梁宜貞穩穩心神,深吸一口氣。
“咳咳!”
驀地被一陣惡臭嗆到。
牢頭舉着油燈賠笑:
“安南長公主,您這樣的大人物往這裏湊作甚?看,可不是熏着您了么?皇上若是知曉,也會心疼啊。”
牢頭衣着雖體面,保持着大楚皇宮的服制,有着應有的氣派。
只是,臉上皺紋又多又深,一張老臉皺巴巴的,耷拉下幾層皮。
想來,是此處陰冷潮濕空氣不好,長年累月,人也變得陰鬱。
梁宜貞默半晌,看了看,又道:
“秋容娘是關在此處吧?”
牢頭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着位長公主,原是記着仇,要秋後算賬啊。
不過那位秋小姐也是活該,誰讓她殘害長公主,還覬覦后位!咱們皇上是什麼樣的人?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不過…牢頭想起秋容娘的樣貌,那般姿色,覬覦后位也不是空穴來風。
別說皇上一位血氣方剛的少年郎,便是他一個老頭子,驀地看一眼,魂也能被美人勾走。
好在地牢陰暗,什麼美貌都看不真切。再加上不施脂粉,破衣破衫的,也沒什麼好看了。
“喂!長公主問你話呢!”
穗穗叉腰,朝他腦門打一巴掌。
“喲!”牢頭回神,“回安南長公主的話,正關在此處。您也是來得趕巧,再晚些時辰,就押送到大理寺去咯!”
“我去看看。”
說罷,她亮出安南印。
牢頭一驚,不敢違逆。誰都知道皇上賦予了安南印怎樣的權力!與帝印同權啊,誰敢不聽?
三人由牢頭引着,拐了幾道,只見秋容娘被關在最靠里的一見。
她背身站着,仰頭望着牆角,還保持着一個貴女的端莊儀態。
“秋小姐。”
梁宜貞站定,冷眼看着她。
秋容娘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也不回身:
“是你啊。呵,早猜到你會來。”
“看來,你也想見見我。”梁宜貞輕笑一聲。
“我不想見你,”秋容娘忽咬牙回身,抓着鐵欄,“但我忍不住!我忍不住地想,你如今有多風光,多得意!
梁宜貞,你來看我笑話的吧?原本,我以為你是我的棋子;沒想到,皇上保護的嚴嚴實實,根本就不讓你身在棋局中!
而我,卻成了皇上的棋子!很好笑,對不對?”
梁宜貞冷眼冷麵,並不說話。
“你怎麼不笑?”秋容娘卻笑起來,看上去有些瘋癲,“哦!對了,你也笑不出來,對不對?
你有寒毒,你不能生!不能生的女人,連女人都不算,如何做皇后?哈哈哈!梁宜貞,你才是最可憐的那個!”
“呸!”穗穗一跺腳,“你個壞女人!我告訴你,今日早朝,皇上已經下旨冊封我們安南長公主為皇后了!哼!”
“什麼?”秋容娘一驚,半晌,又笑起來,“死丫頭,你以為我會信?”
穗穗做個鬼臉,下頜高高揚起:
“你看,長公主頭上是什麼?還不信呢!你是不是眼瞎?!”
秋容娘微愣,目光順着她的手。
只見梁宜貞頭上光華燦燦,仔細瞧來,竟是一對赤金胎點翠鳳釵!
那,是皇后之物啊!
“怎麼可能?!”秋容娘猛退後兩步,指尖發顫指着梁宜貞,“你有寒毒!你有寒毒啊!”
梁宜貞微微抬了抬眼皮,輕聲吐出字: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秋容娘自嘲一笑,“呵!那又如何?皇上啊,還真是把你捧在心尖上!
可梁宜貞,你捫心自問,你有哪一點配得上皇后二字?!
容貌,我勝你不止一星半點;儀態風姿,也是你所不能及。”
她高傲地揚了揚下巴,接道:
“至於才學,大抵是你唯一的籌碼了。你是鑒鴻司的大才女不假,我亦是滿腹經綸的女子,不比你差!
你戴上這對鳳釵,不覺得羞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