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好在天辰派的房頂異常結實。他們天天踩,也沒給踩掉瓦片下來。
紀恆意外,下意識就拒絕:「不想。」
他不會輕功,難道要他搬了梯子過來,或是讓她幫忙?
可謝凌雲似是沒聽到他的話,她抽出手,在他肋下一拖一帶,她提氣施展輕功,幾個縱躍,就落在了房頂。
紀恆的臉色實在精彩,一陣白,一陣紅。
謝凌雲看得有趣,輕笑出聲。她鬆開他,板著臉嚇唬他:「你別亂動啊,要是踩壞了瓦片,可是要賠的。罰你太子殿下,給我們家修房子。」
紀恆定了定神,勾了勾唇角:「好啊。」
他的確吃驚意外,可是不想在她面前丟了面子。他站在高處遠眺,還挺有意思的。
見他這麼快就適應了,謝凌雲扁了扁嘴,覺得有些沒趣。
她本想也招呼他坐下,可是看房頂瓦片上的青苔,又猶豫了。
她想了想,對紀恆說道:「你在這兒站着,我去拿些東西來,很快回來。」
說著足尖輕點,躍到地面上。
紀恆愣住了,她這一舉動太突然了,他還不知道她要拿什麼,她就下去了。
所以他這是被留在房頂上了嗎?
二月底的風還稍微帶着涼意。紀恆站在房頂,他腳下一動,就能踩到瓦片。他的心提在半空,饒是他向來鎮定,此刻也有些無措。
如果阿芸不回來,他是要自己跳下去,還是高聲喚小南小北,給他抬個梯子來。
他抬頭看了看天,萬里碧空只有一朵白雲。
算了,阿芸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也需要學學她說的輕功。
謝凌雲回來的很快。——只是在紀恆眼裏,她離開的時間很長。
她抱着兩個蒲團,飛身跳上房頂,腳下凌空,站在紀恆面前。她輕輕放下蒲團,招呼紀恆小心坐下。這才看向紀恆:「沒有久等吧?」
紀恆輕輕「嗯」了一聲,不想讓她知道,他剛才的複雜心理。
兩人並排而坐。
謝凌雲心情很好,說道:「其實房頂很好玩兒的,我以前也想過讓人跟我一起在房頂,但是都沒有機會……」
紀恆聽她這話雖然歡喜,卻隱隱有種落寞之意,他心裏奇怪,又有點心疼。他握住她的手:「嗯,你要喜歡,我可以常陪你……」
但是,別隨便把我丟在房頂。
謝凌雲展顏一笑:「紀恆,你真好。」
紀恆聽她誇讚,很是受用。兩人並排坐在高處,他竟有些隱秘的歡喜。他的阿芸不同於常人,是獨一無二的。
一陣風吹來,紀恆忽然側頭問道:「阿芸,你冷不冷?」
謝凌雲呆了一呆,扭頭看他:「我不冷,你冷嗎?要我……」
她想說「要我把衣裳脫了給你披上嗎?」,沒說出口,好像有哪裏不對。
紀恆放心:「嗯,你不冷就好。」
他看她穿的不算厚實。
兩人閑話一陣,謝凌雲說起自己剛回京時,就住在這院子裏。
紀恆點頭,其實這些他也知道的。
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光,這樣的氛圍。她的眼裏滿滿的都是他。
忽然,謝凌雲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紀恆問道。
謝凌雲擺了擺手:「也沒什麼,沒什麼的。」
她耳聰目明,又在高處,能看到遠處的場景。她看見了正在爭執吵架的謝萱和孫叔寧。
她神色怔伀,她知道這兩人關係不好,但沒想到差到這種地步,在謝家做客都能吵起來。
——這事要從孫叔寧說起,他今日隨着謝萱到謝家來。先是見長輩,被人叮囑了一通。後來是跟男客一起。
他是英國公之子,先皇后的親弟弟,又算是謝家的女婿。在場客人,或多或少,都會吹捧他。這些,孫叔寧早就習慣了,他不以為意。
不少客人向敬酒,孫叔寧笑呵呵的,來者不拒。只是有個自稱叫孫九郎的,說是來自綏陽,這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個孫九郎雖然跟他一樣都姓孫,但很明顯不是一路人。孫叔寧原想着孫九郎是謝家的遠房親戚,沒想到並不是。
孫九郎是進京趕考的,剛參加完春試,聽說跟謝家有舊。
旁人敬酒的祝詞,孫叔寧都能明白。可是,孫九郎的,他就搞不懂了。
祝他夫妻恩愛、伉儷情深、早生貴子……是個什麼意思?
孫叔寧算是聽出來了,敢情這孫九郎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讓他對謝萱好點?
孫九郎提起「尊夫人」,雖然努力微笑,但眼中略帶苦澀。這,這……
孫叔寧沒法不多想。
綏陽的,難不成是跟謝萱青梅竹馬?有這樣一個年貌相當、又有才華的青梅竹馬,難怪謝萱會反常了。
——孫九郎進京參加春試,那說明至少秋試是過了的。有功名在身,可不是有才華嗎?
怪不得,怪不得謝萱不願嫁他,洞房花燭夜,還要拿剪刀捅他。原來是惦記着舊情人啊……
孫叔寧自以為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喝多了酒的他怒氣上涌,推說要出去醒醒酒,就先告辭離去。
經冷風一吹,他清醒了點,他毫無目的地走着,一時也忘了,他是在內宅中,不好輕易走動。
也是他運氣好,正好碰到出來散心的謝萱。孫叔寧直接就上前:「站着,我有話說。」
謝萱聞到他身上的酒氣,面色一沉,不想搭理他,只說:「說什麼?你還是先找個地方醒醒酒吧。這地方也是你能來的?」
孫叔寧卻道:「我說完就走,不耽擱你的時間。」
謝萱看他眼睛發紅,心中隱隱有懼意:「你說。」
她後退一步,想與孫叔寧保持距離。
然而她後退,孫叔寧卻上前。
一退一追。
謝萱煩了,乾脆不再退了。
她冷着臉:「你想說什麼?」
孫叔寧卻不直接開口,他環視四周,看周圍事物頗為熟悉,他皺了眉,大腦略覺混沌:「我來過這裏,那回你勾引唐頌就是在這兒,是不是?」
「閉嘴!」聽他提起舊事,謝萱羞憤難堪,「不準再提那事。」
孫叔寧哼了一聲:「你做得,我說不得?」
謝萱不欲再理會他,飛速疾走。她雖然跟孫叔寧關係不好,可她並不想給別人看笑話。
她走,孫叔寧自然就追。
他在她身後問道:「那個綏陽城的孫九郎,跟你是什麼關係?」
謝萱腳下一頓,回身道:「他跟我什麼關係都沒有。」
孫九郎跟她曾經議親,和她嫁給孫叔寧一樣,都是讓她難堪的經歷。她一點都不想提起。
孫叔寧卻道:「不是吧,人家現在還記掛着你呢。你敢說你拒婚不是因為他?你沒想着等他中了進士,你們再續前緣?」
謝萱一愣,不知怎麼,她順着孫叔寧的話,說道:「是,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才希望你早些休了我啊。」
「你……不要臉!」孫叔寧咬牙怒道。——儘管他也這般猜測,可真聽她承認,他仍是壓不住心裏的滔天怒火。
明明他並不在意她的。他想,一定是喝酒了的緣故。
謝萱笑了,為成功氣到了孫叔寧而開心。她蒼白的臉頰,浮起一抹笑意:「論不要臉,我怎麼比得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