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跟她相熟的人都管她叫阿芸,以至於她根本沒聽出紀恆對她稱呼的變化。
皇帝一行人走後,薛裕拭去額上的汗,長長舒了口氣,不禁後怕。他也奇怪,明明他年輕時無所畏懼,怎麽上了年紀反倒畏首畏尾?還不如阿芸在皇帝面前大方坦蕩。
「舅舅,咱們回去嗎?」謝凌雲回過神來問道。
薛裕點頭,「嗯,回去。」
他讓人準備的薑湯並沒有用上,這也不奇怪,皇帝在宮外,於飲食上自然會更加註意,而且薑湯的味道,老實說,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
薛裕今日也沒了教外甥女騎射的心情,他看了看皇帝贈的玉,暗暗驚訝,他記得皇帝屬虎,這玉佩上有天然形成的虎紋,可能是皇帝時常佩戴的,竟然就這樣隨手送給阿芸?
他也不知道是該感嘆皇帝重視謝律,還是感嘆阿芸運氣好。
謝凌雲也在奇怪,「舅舅,皇帝為什麽送我這個?他見誰都送見面禮嗎?」她心想,也有可能是皇帝錢多大方。
薛裕答道:「據皇上所說,是因為他和你爹自小一塊兒讀書,情同手足,你就像他親侄女一樣,所以見見你,給你個見面禮。哦,還有一點,他聽說你會武藝才要見你,我本來以為他會要你表現一下武藝的。」
「舅舅,我也以為他會要我展現武藝……」謝凌雲晃了晃手裏的玉佩,「不過,他真的挺大方的,竟然說我誰都能揍,舅舅,他說話算話吧?」
薛裕瞧了她一眼,說道:「你說呢?那是皇上,金口玉言,皇上的話怎會不作數?阿芸,你是撿了寶了,不管能不能揍人,這都是一道護身符,看得出來皇上是真的挺待見你們家。」
兩人略歇了一會兒,便踏上歸程。
今日在莊子上見到皇帝之事,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與旁人提起。
謝凌雲沒有戴玉佩的習慣,她將這玉佩收了起來,小心放好,畢竟這東西貴重,以後說不定會有大用途。不過用玉佩去揍人?怎麽揍比較好呢?總不能直接往臉上摔吧?
謝凌雲有些苦惱,她還沒試過拿玉佩打人,皇帝提議的打法有那麽一點點難度,要是改送她一把劍或是一根棍子,就更好了。
原本按薛裕的計畫,他打算第二天繼續教外甥女騎馬。然而第二日早上,謝家就派人來接謝凌雲。
薛裕沒法子,只得讓外甥女先行回家。他心想,反正阿芸騎射也都學得差不多了,不差那麽一天。
謝凌雲便帶着玉佩回家了。
回到謝家後,謝凌雲略做休息,換了衣衫,便去向爹爹阿娘請安。
一見到她,爹爹就告訴了她陳家老先生仙逝一事。爹爹的神情頗為怪異,悲痛有之,慶幸亦有之……慶幸?
她想了一會兒,輕聲道:「那陳大人不是要回綏陽?」她還記得,當初陳老先生是以老邁為由,留在綏陽。
謝律嘆道:「是啊,他們兄弟都是要回去奔喪的,丁憂三年,唉!他們家幾個孩子的婚事可就要耽誤了……」
謝凌雲猛然明白過來,為何父親告訴自己這件事,因為跟她有關!她點一點頭,「確實如此。」
她見過陳家那幾個兒郎,那時她十歲,他們最大的十五、六,最小的十二、三,如今她十三歲,他們的歲數自然也是都增長了,若再等三年,那可真是不小了。這裏的人成親都早,跟她上輩子不大一樣。
謝律心情不錯,問起女兒在薛家如何。
「在舅舅家很好,舅舅還教我練武,教我騎馬射箭……」
「他教你這些干什麽?」謝律夫婦齊聲問道。
謝凌雲分別看了他們一眼,輕聲道:「舅舅說我是學武奇才,他在我面前練了一遍,我就學會了。」
「哥哥真是的,你是一個姑娘家,他竟教你這些。」薛氏沒好氣道,「阿芸也真是的,不是說要你多跟着舅母,不要跟着舅舅胡鬧嗎?你又貪玩了是不是?」
謝凌雲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說道:「我也沒貪玩,昨天舅舅教我騎馬,下雨了,就遇見了避雨的皇上……」
「什麽?!你見了誰?」
謝凌雲道:「皇上啊,皇上聽舅舅說我會武功,就讓我去拜見他,就在舅舅家的莊子上,像馬場的那個大莊子……」
謝律對這些細節不感興趣,他驚訝的是女兒竟然見到了皇上!他急急問道:「皇上見你,都說了什麽?」皇帝今日還見了他,並未提到這些啊,他們只說了陳老先生過世一事。
「也沒說什麽,就問我是不是叫阿芸、多大了、許親了沒有……」謝凌雲細細回憶她跟皇帝的對話。
謝律精神一震,喜上眉梢,「皇上真這麽問?你是怎麽回答的?」他心想,這架勢,很有可能是在相看兒媳婦啊!
謝凌雲不明白爹爹為何這麽激動,說道:「我就照實回答,我叫阿芸,十三歲,我、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許親。是了,皇上還送我一塊玉佩,說如果別人欺負我,我可以拿玉佩打人,皇上說他金口玉言,沒人會攔我!」
她有意略去了男裝那一段,她隱約能感覺到爹爹和阿娘不會高興她在皇帝面前穿的是男裝。
謝律本來跺腳,待聽女兒說到最後,又添了幾分喜意。看來皇上很喜歡阿芸,也是,他女兒本來就很好。等從女兒那裏知道皇帝所贈的玉佩的樣子,他更是驚喜,這可是皇上喜愛之物,竟給了女兒。
良久,謝律才揮了揮手,教女兒自去休息。之後,他與妻子商量,「阿芸的親事,先緩一緩吧。」
薛氏無奈道:「不是剛才說趕緊訂下嗎?以免多生事端。」先前一個陳家教他們措手不及,若不是陳老先生突然故去,還不知怎麽收場。
「欸,話不是這樣說的。」謝律道,「你沒聽阿芸說嗎?皇上還問她有沒有許親,說不準,皇上還真對她的親事有安排。」
薛氏聞言哭笑不得,「那不過是客套話。」長輩問小輩,問的最多的不就是多大了、許親了沒有,這怎麽就能說皇上對阿芸的親事有安排了?
謝律卻擺了擺手,不贊同妻子的說法。皇上不但問了她的親事,還把玉佩都送給她,顯然是很喜歡她的,那麽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他越想越高興,不忘叮囑妻子,「先把懷信的親事給定了,他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着定就成。」
薛氏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謝律看到妻子面上的遲疑之色,心裏一軟,說道:「你不用擔心,看着定就行,老太太那裏不用多想。」
「嗯。」
薛氏很快選了幾戶人家,把具體情況告訴了謝律。
謝律大致看了一下,說道:「就金家的姑娘吧。」
「金家的姑娘是庶出……」薛氏輕聲提醒,她以為以丈夫對謝懷信的寵愛,他會想給兒子選個四角俱全,哪兒都挑不出錯的姑娘。
謝律不以為意,「那有什麽?懷信的媳婦兒又不管家,只要能顧着他們自己就行。」比起嫡庶,他更看重的是姑娘的父親。
他很看好金大人的潛力。
「你見過那個金姑娘沒?相貌怎樣?」謝律尋思着,懷信的妻子,出身不大好也就罷了,相貌總要拿得出手。
薛氏笑道:「相貌極好,是個有福氣的。」
「嗯,那就成。」謝律接道,「等萱兒的事了了,就給他的親事也定下,十七了,不小了。」
薛氏點頭,又與丈夫說起謝萱的成親事宜,謝萱的嫁妝是公中出的,老太太衛氏原說要私下給謝萱添點妝奩,近來卻不大再提及此事了。薛氏猜測,或許是謝萱那次尋死惹怒了老太太。
謝律心不在焉聽着,老實說,謝萱的親事,現在只讓他感到疲憊。萱兒當初鬧那麽一遭,直到現在他都擔心會不會再出意外,他就盼着她早些安安穩穩上花轎,可千萬別再弄出什麽事來。
這孩子,明明小時候聰明早慧,怎麽越大反而越活回去,讓人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