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前姐夫
面對季槿如此之挑釁,謝平懋依然不動分毫,只是眼神卻微微冷了些,出聲勸誡他道:
“季小將軍,你如今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種、季兩家,傷我無妨,只是你可曾想過對家中長輩如何交代?又將家族聲名置於何地?”
季槿咬牙,想要反駁,但見門口已有路人張望過來,而謝平懋的車把式更是對他怒目而視,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只覺得這破地方處處憋屈,便是想痛快打一場都不能。
到底還是理智佔了上風,他收了槍,不情願地說:“先進來!”
謝平懋拂了拂衣擺,如一人置身萬軍從中一般,面對四周皆是不善的眼神,抬步上前。
倘若眼神能化成利刃,他大概早已被割碎成了千片萬片。
他固然指顧從容,舉止沉穩,卻也不由在心中苦笑,何曾想過本是結一門親,終了卻是成了這般,對季槿來說,說他是生死仇敵也不為過。
只是再艱難,他也是要來的,這是他欠季家的交代。
季槿和謝平懋一道進了正堂,小蠻瞧着這空檔兒趕緊去給柳照影報信,她知道,全府里也只有這位能勸得住脾氣上來的季槿了。
柳照影聽聞是謝平懋來了,倒是不着急,慢悠悠地打開了房門,反而對小蠻道:“無妨,阿槿能應付,他有分寸。”
小蠻心道,要真有分寸也不至於在門口動刀動槍了。
她一抬眼,不防嚇了一跳,望着柳照影右邊臉上厚厚一層綠色的膏藥猶疑道:“柳公子這臉……”
柳照影咳了咳,解釋道:
“一個惡瘡罷了。這是我家鄉的土方,再敷一兩日就好了。”
她也未曾想到,自己這皮膚實在不爭氣,過了兩日了,那咬痕竟還未完全消除,她又以男人身份走動,實在不能蒙塊面紗,實在要見人,只得用這般法子。
小蠻覺得這法子挺古怪的,提出要給柳照影尋個可靠的大夫,卻又被果斷地拒絕了。
好在這會兒季槿和謝平懋的事放第一,小蠻未多做糾纏,兩人便往正堂去了。
……
謝平懋這段時日並不在京城中,而是領了差事去涿縣,為著前任編修在一處文稿中的錯誤,他風塵僕僕帶着人去重新審閱查看了縣誌。
他如今入了翰林院觀政,雖然未必位高權重,卻足見皇帝對其的愛重,翰林學士素來為皇帝詳正文書、咨議政事,為帝王口舌,因此拜相者也不在少數。
而謝平懋這般富貴出身,卻被與清流文臣一視對待,更是難得。
因他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季槿入京的消息,而廣平侯府更是未曾在信中對他提及此事,叫他一路蒙在鼓裏。
“我父親年初便接旨替天子巡防山西路,至今未歸,母親又身體抱恙,不理庶務。家中如今大小事情都由我大嫂做主,大嫂雖幹練,到底年輕,偶有疏忽,因此耽擱到了今日前來拜訪,此事是謝家禮數不周,望季小將軍海涵。”
說到這裏,謝平懋竟站起身朝着季槿行了一禮。
要知以他廣平侯世子的身份,又年長季槿許多,本不用如此,他卻依然做了,確實稱得上磊落。
季槿見他一身風塵,面露疲憊,也不懷疑他話中有假,但是他那為謝家人開脫的話卻讓他覺得着實可笑。
什麼年輕有疏忽?謝家曾對他下過帖子,當堂便叫他撕了,這廣平侯府自恃身份,害了他姐姐一條性命,卻無半點羞愧之意,只當他一個小輩,應該去給他們行禮,若不是柳照影攔着,他都想打上門去了。
後來他拒了這帖子,謝家覺得傷了面子,此後更是連句話兒也沒有,權當他不存在罷了。
這樣涼薄的人家,他姐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許給他們,若真成婚,那也是一輩子的苦海。
就算這謝平懋和謝家其他人有所不一樣,可也僅此而已了,季槿不想去了解他,也對他生不出半點好感來。
只是旁人歸旁人,他卻不能沒有教養,只是說:“謝三公子只是這道歉也道了,說明因由,我心中並沒有什麼過意不去的。說起來你與我阿姐並未成婚,你也算不得我正經姐夫,做到如此,已是足夠了。”
他連茶都不叫人上就想送客:“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過後,你我兩家橋歸橋,路歸路,也不用裝那親近樣子,只做陌生人便是,也算自在!”
謝平懋聞言苦笑,心說這少年卻與他那無緣的未婚妻不大一樣,雖然他對季如蕙印象不深,但幾次在宮中照面,她在帝後面前,表現地似乎還是頗為圓融的——在他心中,着實對這樣的女子沒有什麼喜惡,若沒指婚那層關係,兩人大概也只能叫做點頭之交。
原本以為季槿好歹會問他幾句季如蕙的事,卻見他一心只想趕自己走,謝平懋也不再多說,嘆道:“只是第一次登門,和向季小將軍致歉的賠禮,還請收下。”
季槿眉毛一挑,正想叫他帶着東西滾出去,卻又聽他繼續道:“我知凡俗之物你必不肯收,這些東西算不上貴重,但也是令姐當年的一些遺物,如今給你,也是物歸原主了。”
謝平懋的下仆端着一隻木匣上來,將其打開,季槿怔怔地望着,一時也無言了。
其中不是什麼貴重之物,有一些字畫捲軸,一些顯然是慣用的作畫工具,幾件綉品,幾樣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甚至還有一本隨意寫了評註的話本。
季槿望着覺得眼睛微酸。
當時狄婆婆帶着季如蕙的遺骨回去的時候,其實所攜帶的遺物少之又少,是了,她根本就沒怎麼接觸到季如蕙,談何遺物。
而這些東西,顯然是有着濃重的個人生活痕迹,它們彷彿是一個人存在過後遺留下的某些碎片,聯結着現世和往生之人,它們對普通人來說微不足道,可對至親之人卻是如同珍寶。
即便如季槿,見着這些也罵不出什麼難聽話來了。
謝平懋見他陡然卸下一身利刃,露出如此神情,心也跟着沉了沉,說道:
“能力有限,只有這些了。睹物思人固然緩解一時傷痛,季小將軍還是不該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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