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手多,做活兒就是快,還沒到亥正,所有的玉米棒子已經全部剝好,系成整齊的串串兒,等天好的時候晾曬一下就可以搓玉米粒了。
第二天,早起吃過飯,大妞先去了一趟孫永武家。佃地的事她想好了,姊弟兩個種不了那麽多地,肯定要轉佃出去,再肥的田,種不了,留在手裏也是個燙手山芋。
孫永武應下了大妞佃地的事兒,答應幫她找下家,把地轉佃出去。
這到底不是個小事,萬一佃不出去,留在手裏,姊弟兩個可就要白交三畝的地租子,大妞不放心,又去找了王家屯的王牙儈,把這事兒託了一下。
她一直擔心着這事兒,沒想到當天下午孫永武就給了信兒,說是田之雨想佃這地。
田之雨家沒有地,全靠佃地來生活,現在他一直佃的是米地主家的五畝地,跟老婆累死累活的撐着。
實際上是挪不出空子來再多佃地的,只是田家兄弟多,關係也很好,幾個弟弟也知大哥的難處,能幫的都來相幫。
那日在大妞家說這事的時候,田之雨就記在心上,那三畝肥地,地租子又便宜,是他作夢都想佃的,回到家跟兄弟幾個一商量,弟弟們都願意空閑的時候來幫忙,農忙的時候忙完了自家的活兒就來相幫老大家的,兄弟幾個一起上手,區區三畝地還是能弄得過來的。田之雨這才放心的找了孫永武。
既然田之雨想要佃這塊地,大妞趕緊跟他辦了轉佃契約,這才放了心,又去了一趟王家屯,撤了托王牙儈往外佃地的事。
辦妥了佃地的事,也該到小麥下種的時候,屯裏有幾家都已經下完了,只是第二天就是孫二妞出嫁的日子,大妞便打算到後天再下麥種。
孫二妞大婚這日,喜慶熱鬧自不必多說,還準備了免費的好飯菜,屯裏除了老得走不動的還有那個傻子孫二寶,其他人全都去了,大妞跟有根也在其中。
這是大妞第一次進米家,米家宅院很大,分成前宅跟後宅,前宅是專供米地主生活作息和給客人暫住的,後宅則分了八個小院,各院裏分別住着他的七個老婆,孫二妞嫁進來後就搬進第八個小院,整個米家後宅這才算住滿了人。
這麽一棟大宅子,牆面全是青磚砌成,檐上用的紅瓦,雖沒有琉璃,卻處處透着古樸大氣和濃重的鄉下地主風格。
酒席擺滿了米家大院,大院擺不下便在米家門口及外面又擺了許多桌椅,飯菜是白面饅頭跟炒菜,每桌還另配一盤燉肉、一盤燒魚,炒菜里也不缺肥肉片子,吃得眾人很是歡喜。
米家的管家孫富田到處招呼着眾人,心裏在暗暗計較。沒幾個錢,還非得擺這麽大的譜,光弄這些白面就快累死他了,還弄來這麽多配菜,天知道他給了鎮上酒樓多少錢,又不知要還到什麽時候去了。
吃完孫二妞的喜酒,在酒宴還沒撤的時候,大妞跟有根就先回家了。如今自家的院子裏曬滿了系成串的玉米棒子,金黃金黃的一片,好看是好看,但也得趕快處理了。
於是姊弟兩人搬木凳在院裏坐下,一人守着一隻木盆,開始搓玉米粒。
隔壁孫家則佈置得一片喜氣洋洋,不過孫叔、孫嬸、孫大倉和孫大滿以及嫁到王家屯的孫家大妞,都去了米家還未回來,家中是瘋嫂嫂在看家。
待到未時的時候,孫家人才一個接一個的回來,孫嬸見姊弟倆在院子裏搓玉米,寒暄了幾句就回家歇着去了。這幾日忙活孫二妞出嫁的事,孫家一家子都累得不輕,孫家大妞沒跟着孫嬸回娘家來,在米家吃過飯就直接回自己家去了。
大妞跟有根坐在院中繼續搓了一會兒玉米,待到該吃晚飯時便各自收拾了,又將曬在外面的玉米都搬進家裏,才開始燒火做飯。
吃過飯,兩人稍微整理了一下便睡了,明兒一早還得去下麥種。別家的玉米都早就曬好搓好了,就自家的因為收得晚還沒搓出來,現在又要忙着下麥種,姊弟兩個有得忙了。
自家有兩畝地,又佃了邱嬸家五畝,一共是七畝地,現在轉佃了三畝,姊弟兩個手上還剩四畝地,這四畝地,累一些的話,姊弟兩個還是能應付的。
大妞盤算着,今年趁着時令種上兩畝的小麥,等到明年開春,這兩畝小麥就不用太費心力,偶爾除除草就可以了,姊弟兩個正好專心照顧另外兩畝地,種些嬌貴蔬菜,也能多賺些錢。
第二天一早,大妞跟有根就帶着買來的麥種和從孫永武家借來的鐵犁,去了屯南自家兩畝肥地里。這塊地已經把玉米秸子都拔走了,玉米秸子被姊弟倆搬回家預備燒火用,地里現在只橫生了一些雜草,一會兒老孫頭牽着他的牛來了,把地一犁就可以下種了。
姊弟倆在田裏待了沒一會兒,雜草才除盡老孫頭就牽着老牛搖搖晃晃的來了。
三個人犁兩畝地,也不算是個輕省活兒,老孫頭一到,三人就忙活開了,由老孫頭在前面牽着老牛,大妞在後面扶着鐵犁,等兩人在兩畝地上走過一輪,就算把地犁好了,有根身上掛了只布袋,跟在後面播種,三人忙了一會兒,田裏才開始漸漸有人下地,各自也都在忙着播種小麥。
鄰着大妞家地的田裏,走進四條身影,正是孫家屯裏三個領頭人物之一的孫光宗,以及他的兩個兒子孫全昆和孫全侖,和孫光宗的妻子李小芬。
壯漢到底是壯漢,也不用牛,孫光宗親自在前面拉着鐵犁,他家二郎扶着犁頭,大郎播種,李小芬在身後蓋土,幾人像是沒瞧見大妞姊弟一般,和老孫頭打了招呼後就埋頭幹了起來。
這孫光宗怎麽說也是孫家屯裏出類拔萃的人物,可是一家子見了人卻連個招呼也不打,好歹都是地鄰,這態度倒像是大妞欠了他家幾十兩銀子似的。
大妞正奇怪着,前面的老孫頭回過頭來,小聲地道:「大妞,你雖說把地要回來了,可是鄰着孫光宗家的地,以後在田裏做活兒,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
大妞一怔,「為啥?」這孫光宗既然能站在孫姓家族領頭的位置,那就肯定是個明理的人,自家又沒惹他,若是衛大庄惹了他,那自家也已跟衛大庄斷了關係,他為什麽總拉着一張臉?
「唉,說起來這孫光宗也算是你的大伯。」老孫頭見大妞一臉的驚訝,轉頭牽着牛繼續往前走,一邊小聲地道:「這事兒啊,可能你們這一輩的,包括最大的衛有福在內都不知道——你家爺爺跟孫光宗家的老娘是親兄妹。」
「啊?」大妞訝異的叫出聲。這麽說來,孫光宗跟自己的關係也算是親人了?可是,為什麽這事自己這一輩的不知道?且孫光宗一家子見了他們姊弟倆還拉着臉?
老孫頭嘆口氣,不肯再繼續說下去,只道:「唉,本是一家人呀……」
大妞跟有根對視一眼,雙雙聳肩,就算孫光宗是兩人的大表伯又怎麽樣,基本與他們沒有關係,何況看現在這情況,自家跟孫光宗家似乎鬧得不太好,那就更不用關心這事。
除了孫光宗的事,幾人基本沒再說話,只埋頭做活兒,中午吃了些帶來的乾糧便繼續犁地,直到未時末才把地堪堪犁完,種子也都播好,只差埋土了。
時候已經不早了,若不及時埋土,地里的種子就會被麻雀吃掉。大妞卻不急,借了老孫頭的糞桶,進自家後院舀了大糞,仔細的倒在麥種排的中間,再細細的埋上土。
「妞子,這時候用糞,容易把麥種燒了,得發芽了才能加糞的。」老孫頭有些擔心的說。這肥澆得太早,對發苗不好,還容易讓麥苗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