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扶桑
“承襲和昭華你,一個要承襲這萬里山河成為一國之主甚至天下之主,一個又是生於雲端高於九天。你們才是這世間天地的寵兒,自承襲出世,我就是余扶桑,永遠都是他的影子,即便是那個孩子死去,若不是因為這個名字,姑母又如何會應允收我到膝下?”
“若是昭華你永遠回不來,我即便不再是余家的嫡長子,也是母后唯一的兒子,可你回來了,我卻亦因此歡喜,你和承襲不同,你在襁褓中時便是我的,我將你護在掌心裏,你幼時最喜歡跟着我了。”
“你尋了顧崇青,拋棄了我;母后又有了龍嗣,她誕下嫡皇子,我余扶桑又該何去何從?”
“我不再純粹的是余家嫡長子,亦不是你皇族萬氏的兒孫。”
“我不會偏袒余家去害母后和你,卻也無法看着你來糟踐余家。”
天色暗下來,花榭頂端嵌着的夜明珠明目如晝。
未語端坐在八寶桌前,看着滿桌珍饈,卻是沒了胃口。
瑾瑜在旁小心伺候着,見自己布的菜自家殿下動也不動,只獨自出神,不由蹙了蹙眉,細聲勸道。
“殿下,可是膳食做的不合胃口?”
眼瞼輕顫,未語看了她一眼,清語道,“瑾瑜,你自幼就在宮裏,想來對本宮和二殿下的事,是了解的。”
怎麼提起這一出,瑾瑜面色怔了怔,小心打量未語的面色,猶豫着開口。
“殿下是陛下和皇後娘娘的眼珠子,幼時能夠接近殿下的,也唯有餘家的嫡系子嗣了。”
未語抿唇,“本宮還是今日才知道,二殿下過去是承襲的伴讀。”
“這…”,瑾瑜垂着頭低聲細語道,“承襲殿下自幼身子骨便不及殿下的,皇後娘娘和國丈大人皆覺得,指一個信得過的人時刻看顧着承襲殿下,才可放心。”
未語心下一凜,半晌坐着沒說話。
似是過了許久,才突然起身拂袖離去。
眾侍婢紛紛面色一白,急步緊跟上前,為首的瑾瑜亦是白着臉不敢吭聲,只緊緊盯着未語腳下的步子。
承襲的死,絕對與余扶桑脫不開關係,可恨他居然還能心懷悲憤與不公。
未語冷冷一笑,月眸寒若冰泉。
…
翌日朝會,就金野和親一事君臣共議。
最終荀帝將與使臣交涉一事遣給未語,眾臣心思各異,卻是無人提出異議。
在大多數人看來,荀帝這是給昭華殿下機遇來證明自身,以安撫群臣,為她日後入主東宮鋪墊,這大體與他們大多數人無關。
心思最複雜的,怕也就是余家人了。
散朝離宮,余國丈方上了馬車,便衝著剛坐穩的余扶桑父子發火。
“一介女流能成什麼大事!不論你用什麼辦法,此行跟着她去!”
余扶桑眸色一暗,垂着眼瞼道,“祖父的意思是…”
余國丈冷冷掃他一眼。
余扶桑薄唇微抿,淡淡扯了扯。
也罷…
這廂未語一回府,卻是被人攔了馬車。
德喜開了車門,未語斜靠在椅背上,眼瞼一掀便見到駱嘉鈺那張美若瓷玉的笑顏。
他不顧形象的湊上前,半個身子都趴在車轅上,笑嘻嘻的瞅着未語,“姐姐今日可是無事,不介意我來叨擾你清靜吧。”
未語失笑,未等她開口,便聽外頭一聲不輕不重的呵斥,“鈺兒,你的禮數學到何處去了。”
竟是駱侯,未語一怔,起身步出車廂。
德喜忙躬身扶她。
紅蓮業火般的身姿一現,車外幾人便齊齊躬身,“見過昭華殿下。”
步下站穩,未語淺笑虛扶駱侯一把,“侯爺走的快,卻是比我還先回府。”
駱侯啞然一笑,揣着手笑呵呵道,“昨夜得了陛下召見,臣領命助殿下一臂之力,卻是一刻不敢耽擱,快馬加鞭的就過來,聽候殿下指使。”
這話卻是有趣,未語失笑兩聲,不置可否的看了眼一臉乖巧站在她身邊的駱嘉鈺,“噢,卻是還需得侯爺指使嘉鈺助我,昭華慚愧。”
駱嘉鈺聞言一怔,隨即面色漲紅急聲解釋,“我…我不是,我哪有能耐,噢,對了!”,說著一把扯過現在一旁不言不語的青年,“我不過是半路遇上,知道父親要過來,才想着來探望姐姐的,你瞧,這位是姐姐當日在風華樓贊過詩品的宋基,不負姐姐所望,宋大哥如今可是龐大學士的關門弟子啦!”
宋基?
眸色微動,未語淡淡打量這青年。
青布素衣消瘦單薄,典型的文弱書生象,倒是斜飛的眉目瞧出幾分銳利與沉厚。
幾乎是她視線一過去,宋基便微微躬身垂下了眼,察言觀色做的恰到好處。
“宋基見過昭華殿下。”
看着青年側臉涼薄的弧度,說實話,未語對這個名字沒有丁點印象。
“免禮。”,道了一句,未語不再看他,而是月眸淺彎與駱侯對視,“聽說,龐大學士閉席多年,便是父皇曾有意叫他給皇子們啟蒙,也是被拒了的。”
駱侯聞言溫潤一笑,看了沉默疏離的宋基一眼,“殿下說的是,宋公子卻是有些能耐的,陛下吩咐了臣帶話,日後龐大學士席下學子,殿下可任意差遣,日後,他們能在殿下手下效力,亦是他們的造化。”
未語一怔,隨即啞然一笑。
龐大學士那可是三朝元老,啟蒙了先帝,更是荀帝的帝師,在文壇位列泰斗名揚兩朝,更是萬朝文臣之首,便是皇親貴戚也要敬他三分。
他老人家從不收徒,有一半原因是沒有人能和皇帝平得一個老師。
可今日荀帝說了這樣的話,那豈不是代表,他默許滿朝文臣以她馬首是瞻。
默默看着宋基,未語抿了抿唇,父皇,您這是要為我備下一斗的智囊嘛?
…
入了府,駱侯與未語並肩而行,駱嘉鈺便與宋基隨後,靜靜聽着二人談話。
“這差事說也好辦,可偏偏殿下您還要順些自己的心思,便有些棘手了。”
“駱侯的意思是,怕余家摻和進來折騰。”
揣着袖子默了默,駱侯看着園子裏的芳菲神色溫和舒適,“殿下且看吧,余國丈是定然要派人的。”
未語便沒接話,只是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
見她如此神情,駱侯便笑了,回頭看了宋基一眼,漫不經心的道了句。
“正巧了,殿下此行可帶着宋公子,姓龐的老狐狸,卻是也叮囑了些話,說不定派的上用場。”
駱嘉鈺聞言便皺了皺鼻子,雖說外祖家與他們父子向來不算和睦,但父親這樣稱呼外祖父,還是難免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