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私語
看着難得面露笑意的平陽侯，未語的視線落在顧崇青身上。
從自己下車到現在，他一直漠漠無言靜靜注視，那雙清雋的眸中好似有萬語千言，卻又好似如霧疊雲，到了此刻才漸漸清澈。
見她看過來，顧崇青亦靜靜回視，片刻才垂下目，依舊不言不動。
未語抿唇，轉頭看向平陽侯，清淺含笑緩聲道，“侯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笑聲收斂，顧家人互看一眼，最後皆落在平陽侯身上，平陽侯含笑的神色恢復平靜，定定看着未語清透沉靜的月眸，半晌輕輕頜首，起身道，“殿下請。”
未語含笑起身，最後看了顧崇青一眼，吩咐身後的瑾瑜與德喜，“你們就在這裏等着，本宮少刻便回。”
瑾瑜德喜對視，二人齊齊欲言又止的看着未語，最終只有站在原地看着她獨自離去。
平陽侯府的園子沒有變化，看多了宮中御花園的奇異繁華百花盛放，面對這處小意的清遠幽靜未語只覺心緒鬆懈，踏上蜿蜒的竹橋靠近竹叢環繞的蓮池，入目端坐在朱木輪椅中的背影，未語停下腳步。
她的腳步本不重，但習武之人五覺靈敏，輪椅中的人微微側頭，高束在腦後的齊腰長發襯在青衫紅木間竟然意外的好看。
發覺她站在五步外卻不說話，淡淡勾唇，顧崇青當先開口，聲音清潤緩和，“我想你若有話對我說，便會來這兒的，所以先過來等着。”
許久未見，未語此刻才發現，自己竟然從未想起過這個人，可今日驟然再見到，又覺得心裏好似很歡喜，很期待。
徐徐靠近站在他身側，未語垂目便能看到他的側臉，她又發現，這個人的樣子自己好像是頭一次這樣認真的看，可偏偏認識了那麼久。
依舊沒有聽到她開口，顧崇青忍不住抬頭，卻驟然對上她清笑的容顏專註晶瑩的眼，到唇邊的話就這樣咽了回去，袖中的手無意識的握了握。
看着他清雋微怔的面容，未語竟然莫名失笑，她道，“若是我不來，你就一直在這兒等么？”
鳳眸一怔，顧崇青收回視線正視前方靜逸的湖面，薄唇蠕動片刻才發出聲，“若是你不來，午膳之前我會自行回去的。”
暗自白了他一眼，未語微俯身攏了攏繁複華麗的裙擺，然後蹲下身子席地跪坐，這樣一來她又比他矮了一截，但未語毫不在意，與他一樣正視前方的湖面。
見她又這樣不顧儀態，顧崇青側頭看了一眼，面對貞靜好看的側臉，終究還是沒說出讓她起身的話，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再次看向湖面。
兩人並肩離得不遠不近，皆望着前方空無一物的湖，場面實在有些詭異，隱在暗處的兩人對視一眼，紛紛無語。
“這樣突然成了昭華公主，想必你們和我一樣難以置信吧。”
顧崇青聞言眼瞼微動，不動聲色的睨了她一眼，斟酌着道，“在之前尋找譚氏和淵兒的時候，我便知道了一些，只是無法確定。”
月眸睜大難以置信，未語側頭看着他，“你早就有了消息，一直瞞着我！”
薄唇微動，顧崇青看着她，最終默認。
見他如此，未語瞪了瞪眼撇嘴，負氣的轉回頭繼續瞪着湖面，“虧我那樣信任你，既然看着我焦躁不安也不如實相告。”
顧崇青蹙眉，“我並非故意隱瞞你，只是此事影響重大，沒有萬全把握，並不想讓你費心。”
未語抿唇忍俊不禁，“得了吧，你根本便是怕事情敗露，怕母后認出我找到我，你怕我成了嫡公主，就要嫁給余扶桑。”
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是為帝姬，太子之下可以繼承帝位，在萬朝史上並不是沒有先例的。余扶桑雖然擔著皇后義子的名頭，可他還姓余，便是正正經經的余家人，余皇后若是在族內為她選駙馬，當先便是余扶桑，這也是余國丈為什麼要向荀帝施壓將余扶桑安放在未語身邊的理由，自然這一點是顧崇青沒有想到的。
彷彿被點破心事，顧崇青清冷的面色一僵，緊接着略帶不自然，卻也不過眨眼功夫眼底漏出些笑意，他側頭看着未語的笑顏，淡淡勾唇道。
“事到如今既然點破，有些話不必說你我便心中有數。言歸正傳，你和余家是不是存在了什麼隔閡。”
這個人這樣聰明，未語今日來本便是有目的的，被他猜到一些也並不驚奇，但聞他有此一問，還是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這麼說，余家是母后的靠山，我和他們能有什麼隔閡？”
顧崇青淺笑，看着她慵懶的神態神色溫和，“既然如此，你初次出宮為何不拜謁國丈府，你這樣張揚聲勢浩大，可見是故意作給人看的，聽說是陛下准許，看來對於陛下和余家的爭鬥中，你偏向了陛下。”
荀帝與余家的爭鬥？未語失笑，沉靜的眸看向顧崇青，“連你也覺得父皇和余家間是互相扳扯，誰也扛不倒誰？”
顧崇青笑意收斂，定定望着她，心下飛快轉動。
未語垂目，唇邊漾着淺笑，“我來告訴你，父皇被余家壓制，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你信嗎？”
修眉微蹙，顧崇青是什麼樣的人，幾句便聽出其中的稜角。
“你是說...。未語，你想怎麼做。”
“我已經和余扶桑挑明，今日來平陽侯府，我的目的為何，想必你也猜到了。”
清雋的神色浮現肅穆，顧崇青低沉道，“你為何這樣做，若是挑起烽火，過去的舊事會重演，無論贏還是敗，終有一日余皇後會陷入何等境地，你忍心嗎？”
緩緩抬眼看向他，未語跪直身子靠近他，“我不得不這樣做，旁人我管不得也不想管，可他們踩着這樣的路來奠定自己的榮華與尊貴，我若不反抗，終有一日會成為余家鋪路的一顆碎石。明明是九五之尊卻被人壓迫的荀帝，被傷害欺騙甚至利用如傀儡一樣還不自知的余皇后，還有死去的承襲，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我了？”
“未語....。”，望着面前這雙清美的眸間從未見過的凜冽和冰冷，顧崇青失神。
輕輕抬手遮住她的雙眼，低喃道，“不要用這樣的眼神，你知道，傷害到你的，我都會去剷除。”
由着他微涼的手遮在自己的眼上，未語淺淺含笑，清素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