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從十五歲開始,她就「病」了,不,或者說是從八歲那年,段嬤嬤被活活打死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只有病了躺在床上才能讓她們少說話,只不過是在十五歲的時候病得更重,為了裝得逼真,她沒有少讀醫書,這樣才能讓自己病得恰到好處,也能防止吃錯藥害自己真的生病,那就得不償失了。

想起過往,她閉上眼睛,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有二十歲,為什麽覺得像是活了兩輩子一樣漫長又累?

「沒有病?」德安的眉微微一挑,隨即就明白了,裝病其實不是什麽稀奇事,可是從得到的消息上來看,王璩從小就身體不好,一直纏綿病榻,她原本還以為這是淮陽公主故意而為,要讓一個從小在深閨長大的少女病得下不了床實在太簡單了,可是,她怎麽也沒想到王璩是自己裝病。

王璩抬頭,臉上的笑有幾分無奈,「我的確沒病,我讀過的醫書……」她仔細想了想,繼續說下去,「能找得到的醫書,我幾乎都讀過了。」

這樣說,別人也不會起疑,反而會認為她是因為心急自己的病一直沒好,才會翻醫書找法子。

德安笑了,「真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溫和柔弱,從不高聲說話,這是她對於王璩的印象,看着面前的少女因為說話而微微泛紅的臉,德安對她有了些興趣,不是因為她是丈夫的外甥女,而是因為一個不到二十的深閨少女能想出這樣的生存法子,再加上阿蠻說過,她曾經假死遁逃,離開夫家,這樣的女子和德安見過的大雍女子截然不同。

她皺了皺眉,在她的印象里,大雍女子雖然柔弱無比卻是心計深沉,不過,那點小心計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裏,再怎麽玩弄心計,一拳頭打過去照樣能讓對方說不出話。

可是,面前的王璩雖然也算是心計深沉,卻怎麽就是不會討厭她。

此時,王璩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看着德安道:「舅母對外甥女這般情深意重,外甥女自當謝過,但外甥女還是那句話,母仇雖重,卻不敢以此導致生靈塗炭。」

德安的眉頭這次是徹底落不下來了,這樣的脾氣和段崇德還真是像啊,她心裏做着比較,柔和道:「出兵只是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用的法子,大雍的使臣還在青唐,我總要去問問使臣,如果發生這種事情,在大雍會怎麽處理?」

青唐雖然兵強馬壯,但東陽王叛亂的餘波還未平息,即便陶德站在德安這邊,新上任的皇后可是他的親妹妹,說不定等東陽王被收拾了,他又會回頭和皇帝聯手捅德安一刀。

這些日子以來,王璩對青唐的局勢有些了解,自然知道出兵不是德安一個人說了算,不知道大雍的使臣會怎麽回答。

她的心中有些期待,唇角帶上笑容。

兩人走下山,等候在遠處的宮女看見她們下來便迎了上去,依舊跟在她們身後。德安回頭看了一眼,像是說起平常的事一樣,「你替自己想個封號吧,要叫什麽公主呢?等會兒我就讓陛下下詔。」

跟在她身後半步的王璩聽了這話就停下腳步。公主?想個封號?

德安將雙手一拍,「你來這麽久了,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身分啊。」

有了青唐的身分,就等於再也回不去大雍了,王璩看着德安那張笑盈盈的臉,口裏的同意卻說不出口。

身後響起腳步聲,有一名女官走上前恭敬行禮,「殿下,陛下問您可有空閑?」

德安放下雙手,臉上的神情恢復如平時一樣,對女官微一點頭道:「陛下在哪裏?」

女官後退半步,在前面引着路,「陛下在章華殿等您。」

德安對宮女囑咐一聲就隨女官前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王璩才覺得身上一直壓着的重壓終於不見了,和德安談話真是一件壓力很大的事。

身後的宮女並沒上前打擾她,直到她往前走,她們才繼續跟着。

王璩信步走去,看着眼前陌生的宮殿和景緻,她平靜的面容下漸漸起了漣漪。

若是成為青唐的公主,從此和大雍就再無瓜葛,她看着天空,這片天空比大雍京城的那方天空更大、更高、更藍,自己在這邊的天空下也更自在、更快樂,可是,心裏有個地方總是提醒着她,這裏不是自己的家,那麽,家在何方?

有東西飄到她眼前,她伸手捉去,是不知名的草籽,不是京城在這個季節隨處可見的柳絮。

家啊……

她微微嘆息,原來,就算她再恨祖母、再怨父親,而且恨不得將淮陽公主千刀萬剮,在自己的心裏,大雍才是歸處。

【第二十四章宮裏的束縛】

身後的宮女輕輕「啊」了一聲打斷了王璩的思緒,她回頭看去,宮女示意她靠邊迴避,前面來了一群人,走在最面前的是陶德,今日是帝後接見外國使臣的日子,方才女官又來尋德安,那麽現在應該是陶德送使臣們出來,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走到前殿了。

王璩想閃身往後拐,但皇宮裏沒有那麽多的迴廊,她只好迴避路邊。和陶德并行的就是她曾見過的那名中年文士,看見她帶着宮女迴避,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接着就朝身後的晟王點一點頭,晟王會意,目光往王璩身上掃去。

儘管隔得有點遠,王璩又是低頭側身,可是她還是能感受到晟王目光里的好奇與疑惑,或者還有別的東西,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是她的手心已經出了汗,現在不是可以說出自己還活着的時機。

心頭靈光一閃,或許可以用這個為由來回絕德安的提議,畢竟要冊封一位公主,總是要說清來歷的。

使臣的隊伍已經離開,王璩這才抬起頭,呼出一口氣便示意宮女帶她回去,才剛走出幾步就看見阿蠻跑了過來。

阿蠻綻開笑容道:「姊姊,阿娘到底和你說了什麽,我等了許久也不見你回來,這才出來找你。」

看見她和平時別無二致的嬌憨笑容,王璩心裏的深深羨慕又湧上來了。

縱然接受了公主的封號,也不可能像阿蠻這樣心安理得地在青唐生活,既然如此,還是遵從本心吧。她伸手拉起阿蠻的手往住處走去,阿蠻的快樂是發自心底的,而她背負的始終太多。

皇宮裏比公主府里舒服很多,不管是食物還是宮女的服侍,都是精心細緻,但是,王璩卻是住得很不舒服,這裏畢竟是宮裏,遇到各宮的妃子都要行禮如儀,這倒不算什麽,論起禮儀規矩、什麽場合該講什麽話、怎麽笑才算合適,恐怕整個青唐皇宮都沒有人能比王璩更精通。

只是,女人多的地方就多煩惱,她這樣一個沒名沒分又是來自鎮國公主府的美麗女子,自然也會引起別人的猜疑,眾人都在打聽她究竟是什麽人,是不是德安預備獻給皇帝的美人,以德安在青唐的權勢,沒有人敢獻上美人給阿連懷德,而她這個來歷神秘的女人既然不屬於阿連懷德,那就該是為皇帝預備的了。

這一日,離開某一處宮殿之後,阿蠻忍不住地抱怨道:「那個青妃居然對姊姊那樣講話,她以為她是誰?不過是來自一個小族的女兒。」

這些日子裏,妃子們都想方設法來請王璩和阿蠻去做客,有單刀直入問的,也有拐彎抹角問的,不外乎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什麽人,但除了阿蠻嘴裏的一句姊姊,她們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

見阿蠻滿臉不高興,王璩伸手挽住她道:「她們和你不一樣,一進了宮就難出去了,沒有消遣,只能成天琢磨這些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庶女喜事 卷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庶女喜事 卷二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