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韓氏伸手捏了捏女兒的臉,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分,別以為有個好名頭,別人都拿她當成寶,不過是個妾侍所生的庶女罷了。」之後韓氏又一本正經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這親事的確是該留意了。可是阿眠,娘不希望你嫁得太好。你性子嬌,又被寵慣了,娘希望能讓你嫁一個待你好,敬你愛你的男子。」
突然說起這個,沈嫵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只不過自古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兒高嫁,而如今娘親卻說出這番話,顯然是對她疼愛到了極致。若是她真的嫁給什麽王爺、侯爺,明面上是風光,可那苦頭只有自己知道。沈嫵彎了彎唇,嬌氣地抱着自己娘親的手,雙眸亮晶晶,言辭乖巧道:「娘,你放心。嫁人的事兒,女兒都聽你的,女兒知道娘選的人肯定沒錯。」
韓氏聽着女兒這番話頓時紅了眼,卻又忍不住笑道:「真是不知羞。」
見娘親笑了,沈嫵心裏頭也歡喜,噘着嘴道:「在娘面前,女兒還藏着、掖着做什麽。」她心裏沒有多少的志氣,只覺得這種有爹娘疼愛的日子過得最是舒心。若以後嫁了人也能這般,她也就知足了。
瞧女兒這般,韓氏的確是鬆了一口氣。
那祁王生得如何的丰神俊朗,她又豈會不知。這般的氣度、容貌,姑娘家如何抵擋得了。也虧得女兒沒有動心,若是動了心思,那她還不操心死。祁王傅湛明面上頗得皇上重視,可是有眼力勁兒的人如何會不明白,此刻越是盛寵,之後可就越慘。她本就希望女兒嫁個普通一點的夫君,又如何會忍心看女兒往火坑裏跳。
而沈嫵尚不知自己娘親心中在想什麽,可到底是快要及笄的姑娘家,自然也忍不住想着自己以後的親事。若是以後她要嫁人,便嫁一個老實聽話的,像她爹爹這般被娘訓得服服貼貼的最好了。
至於那祁王,瞧着就是一個難弄的主,還是留給沈嬙惦記吧。
沈嫵本就被韓氏禁足,這段日子也只能乖乖地待在明瀾小築。不過做做女紅、看看話本,這日子過得也頗為輕鬆。眼瞧着快滿一個月了,沈嫵更是心中歡喜,心裏開始琢磨着下回去哪裏玩比較好。
這會兒,穀雨卻是急急進來。小丫鬟穿着淺綠色小襖,一張小臉泛紅,喘着氣對沈嫵道:「姑娘,國公爺讓姑娘此刻去前廳。」
國公爺便是沈嫵的大伯沈伯錚,只不過如今讓她去前廳,卻是有些奇怪。沈嫵遂放下手頭的話本,不急不緩地吃了一個水晶梅花包,一雙妙目看向穀雨,問道:「府中可是來了客人?」若說真的來客人,那也不可能讓她一個姑娘家過去,要不然……便是極有身分的客人。
穀雨點頭道:「奴婢也不清楚,好像是什麽……祁王。」
「祁王?」沈嫵頓時霍然起身,心裏頭便緊張了起來。這祁王素來與定國公府沒有來往,今日怎麽無端端來了定國公府?而且大伯為何又指名讓她過去?
穀雨又道:「不光是讓姑娘過去,也叫了四姑娘和五姑娘,如今四姑娘、五姑娘已經到了,就等着姑娘您了。」
沈嫵這才有些明白,大抵是那日馬車衝撞之事。瞧着那天祁王的態度,想來不會刻意為難。沈嫵不做多想,忙將自己拾掇了一番。她換上了一身芙蓉色素絨繡花錦襖,下身是一條軟銀輕羅百合裙,又急急換下屋內穿的軟底睡鞋,穿上乳煙緞攢珠繡鞋,這才出去見客。
進了前廳,她見大伯沈伯錚坐在主位下首。
她抬眼瞧着主位上坐的男子,見他身着一身雪緞錦袍,眸如點墨、面如白玉,是說不出的芝蘭玉樹、矜貴風雅。她一愣,袖中的小手下意識地攥了攥,這才不急不緩走到沈嬙和沈妙的旁邊,然後對着主位之上的人行禮,「臣女沈嫵參見祁王殿下。」
她彎腰行禮,垂眸斂睫,儼然一副大戶人家知書達禮的閨女氣派。此番模樣規規矩矩,哪裏還有半絲上元之夜天真明媚的嬌嬌女兒態。
見祁王久久沒有動靜,沈嫵也不敢抬頭。許久,沈嫵才聽到一個低沉溫潤的聲音,「沈六姑娘不必多禮。」
沈嫵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祁王傅湛的聲音,只覺得除了比一般男子的聲音好聽一些,別的也沒有什麽了。
而身側穿着一身藕荷色錦緞短襖的沈嬙卻是激動難耐。
那日在馬車上,她只不過隔着帘子瞧了一眼,便已是心跳如鼓、不能自已,如今見祁王風姿清貴、身坐高位,她更是難以壓抑心中的愛慕之情。為了能勝過沈妙,這幾年來她日夜苦讀,練習琴棋書畫,眼看着快要到及笄之齡了,卻沒有想過自己的親事。
而這祁王要容貌有容貌、要氣度有氣度,而且還有一個這麽尊貴的身分……以皇上對祁王的重視,就是日後當太子也是有極大可能的。
沈嬙面色緋然悄悄抬眼,見她那大伯沈伯錚正坐在祁王的下首,穿着深藍綢袍,模樣端的恭敬,與平素的威嚴氣度截然不同。她爹爹每次見到大伯,瞧着便是唯唯諾諾,生生矮上一截,連娘都一直念着爹爹沒出息。而自打大伯世襲了爵位之後,更是沒拿她的爹爹當兄弟。
若是她日後嫁了祁王,那她就再也不用受這檔子窩囊氣了。想到這個,沈嬙袖中的手忍不住攥了攥。
沈伯錚也沒有想到今日祁王殿下會突然到訪,不過眼下瞧着面前娉娉嫋嫋立着的三個小姑娘,心裏頭便有了一個想法。他側過頭看向這祁王,見他眉眼溫和謙然,沒有平日的冷漠疏離,只不過這一身的矜貴還是令人折服。
定國公府雖然曾是開國功臣,可到了他這一輩,朝中並沒有什麽實權。而幾房的兒子中,也不過屬他的嫡長子沈彥樞最是有能耐,二房和三房,一個風流成性、一個草包窩囊,皆是沒有出息的。這一次祁王突然到訪,若是他們定國公府可以同祁王攀上一些關係,估計以後對他們定國公府也是極有利的。
「那日雪天路滑,馬車不小心衝撞了三位姑娘,本王過意不去,這才特備薄禮,前來探望。」傅湛薄唇輕啟,眸色無瀾,聲音卻是極為溫潤悅耳。
他只隨意地看了一眼身前穿着芙蓉色素絨繡花錦襖的小姑娘,小姑娘巴掌大的瓷白小臉,梳着雙丫髻,發上戴着精緻的珠花,態度恭敬、乖巧溫順。他不急不緩收回目光,眉眼之間頓時便多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溫和。只不過沈嫵垂着眉眼,尚未察覺。
聽了這祁王的話,沈嫵心裏頭卻有些奇怪。他是身分尊貴的王爺,要說衝撞也是她們衝撞在先才是,沒有讓他登門探望的道理。沈嫵不知這祁王葫蘆里賣的什麽葯,卻也認為這祁王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沈嫵聽着大伯客套的話語,祁王又得體地一一作答,兩人好似聊得極為投緣,可是連她都聽出了這祁王語氣中的敷衍。這麽不情不願,為何今日還來定國公府?
靜靜立了許久,沈嫵只覺得有人在看她,便斂了斂睫,然後小心翼翼抬眼看向主位上坐着的男子。見那一身雪袍的男子只側過頭對着大伯說話,這才覺得是自己有些多想了,人家根本就沒有看她。
她一出神,便見祁王微微側過頭,墨色清冽的鳳目一下子對上了她的視線。沈嫵心頭一驚,連忙急急低下頭,臉上也忍不住燙了幾分,小巧白皙的耳垂更是紅得像雪中紅梅。
好在她們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也沒有在前廳多待,三位小姑娘一前一後走出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