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被捕
哲爾基顯然是個作風老派的傢伙,他是十字軍時代的最後孑遺之一,他的世界觀里基督徒和奧斯曼人天然就該是漢賊不兩立的狀態,阿爾維斯這種冒險家的本色實在是他所不能讚賞的。
在哲爾基眼裏好男兒就該同異教徒沙場搏殺,這種藉著奧斯曼人上位的情況,老哲爾基實在是欣賞不來。
但是世界終究是變了,現在已經是十六世紀,這是一個屬於冒險家的時代。
這個世紀,達·伽馬繞過了好望角,麥哲倫完成了環球航行,希臘人奧魯奇三兄弟乘着帆來到了地中海西岸,巴巴羅薩的海盜傳說正在上演,而和他一起的那些海盜幾乎全部是由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組成。在遙遠的中國,五峰船主汪直的傳說剛剛開始,而吳平正準備縱橫中國的東南,在不就得未來顏思齊和李旦即將揚帆起航,鄭成功將沿着他們的路線將台灣納入版圖。
十字軍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冒險家的時代剛剛來臨。
像阿爾維斯·格瑞提這樣為奧斯曼帝國效力的基督徒數不勝數,他們是哲爾基永遠無法了解的一群人。
現在兩人坐在旅館的餐桌前面,代表着雙方背後的勢力進行一次試探性的接觸。
“這麼說,大維齊爾很看中你了。”
如果是二十年前,哲爾基會毫不猶豫的抽出腰間的長劍斬下眼前這個意大利人的項上人頭,但是現在生活已經教會了他什麼是忍耐。
“我不過是為大維齊爾賺幾個辛苦錢罷了,”阿爾維斯嫻熟地用匈牙利語回答道:“而且願意向佩克什伯爵伸出友誼之手的不僅僅是大維齊爾,偉大的蘇萊曼陛下也一樣很欣賞伯爵。”
哲爾基笑了笑。
奧斯曼人並不僅僅擅長於沙場之上決勝,他們運用間諜的手法同樣是一絕,君士坦丁堡牢牢盯着歐洲大陸的一舉一動,不管是巴黎還是羅馬、威尼斯亦或維也納,奧斯曼的精英們小心翼翼地佈置出來一面羅網。
布達城中也不例外,哲爾基從霍爾蒂那裏接到的任務,便是試着巡查布達城內的奧斯曼間諜,現在和阿爾維斯接觸也是這個計劃中的一部分。
“是嗎?”哲爾基看着阿爾維斯:“易卜拉欣帕夏在安納托利亞還算順利嗎?”
奧斯曼人之所以在佩克什城下高抬貴手,終究原因還是在安納托利亞爆發了土庫曼游牧部落的叛亂,他們急於回去辣手鎮壓這些桀驁不馴的游牧部落。
“大維齊爾進軍非常順利,很快便能將紛擾的東部重新平定,多謝佩克什伯爵的關心,另外大維齊爾也讓我向佩克什伯爵表達祝賀,匈雅提家族重新執掌王權真的是一件好事。”
霍爾蒂方面得到的消息,鎮壓土庫曼人的大軍由易卜拉欣帕夏統一指揮,他在東線進軍極快,土庫曼人的反抗在沒有薩菲波斯的支持下沒有什麼力道。
相較於裝備了火槍大炮的奧斯曼大軍,土庫曼人手中那點游牧騎兵真的不夠看。佩克什伯爵也不認為這些戰友能牽扯奧斯曼人更長的時間。
要不了多久,霍爾蒂就要直面奧斯曼人的全面壓力。
“你們向伯爵表達祝賀的方式,就是派出部隊入侵他王國的東部疆土嗎?”哲爾基的手指緩緩敲打着桌面。
“當然不是,這也是我之所以希望求見伯爵閣下的原因。”阿爾維斯嘴角帶着讓人討厭的笑意:“我說過,不管是蘇丹陛下還是大維齊爾都對霍爾第伯爵懷有好感,我們的軍隊並沒有入侵特蘭西凡尼亞。”
“是嗎?”
“那是摩爾多瓦大公的軍隊,”阿爾維斯·格瑞提笑着說道:“不久之前,摩爾多瓦的大公換了人,由斯特凡大公的私生子獲得了王位。”
“摩爾多瓦?”
摩爾多瓦的斯特凡大公,當年是和瓦拉幾亞大公弗拉德·采佩什齊名的狠人,他一生縱橫捭闔,屢次挫敗周圍的強國,奧斯曼、匈牙利、波蘭都在這位大公身上吃到了苦頭。
不過現在的摩爾多瓦已經被奧斯曼帝國馴服了,斯特凡的子孫們在為他仇敵穆罕穆德二世的忠誠的服役,摩爾多瓦剽悍的輕騎兵是奧斯曼帝國政府機器內的一部分。
“嗯,聽起來其實比較複雜。你看,斯特凡大公這位喀爾巴阡山上的雄鷹死後,大公的位置就傳到了他的兒子和他的孫子手裏,但是到了他孫子斯蒂芬四世,他今年早些時候患了重病,年紀輕輕,卻沒有子嗣,為了不讓大公之位到別人手裏,他選擇了彼得魯·拉雷什,斯特凡大公的一個私生子,他的一個叔叔叔叔,一個富有的魚商。”
“魚商,賣鹹魚的,”阿爾維斯眨了眨眼睛:“複雜的政治,為了保障他那個不穩定的權力,他必須要趕緊樹立權威,哪有比入侵一個混亂的鄰國更容易證明自己權力的,想想有比入侵匈牙利更容易的事嗎,一旦成功,便能證明他的毫無疑問的繼承了斯特凡大公的血脈。”
哲爾基冷哼一聲。
“所以說,在莽撞的摩爾多瓦大公身後沒有奧斯曼帝國高大的影子?”
“當然,蘇丹和大維齊爾都不支持彼得魯·拉雷什的冒險舉動。”阿爾維斯笑着:“我可以附贈您一條消息,摩爾多瓦大公莽撞的舉動身後是另外一個偉大帝國的影子。”
“另一個偉大帝國,哈布斯堡嗎?”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夠繼承凱撒的名號,蘇萊曼大帝,羅馬人的皇帝。而他的挑戰者也只有一位,那個法蘭克的僭主,查理·哈布斯堡。如果摩爾多瓦大公想要擺脫奧斯曼帝國的控制,他自然就只能選擇另外一個保護人。”
地中海世界容不下兩個霸主,蘇萊曼一世和查理五世是歐洲政治舞台上的兩位男主演。
“羅馬人的皇帝?”哲爾基冷笑道:“羅馬人的皇帝可不會用對待牛羊那種方式對待他的子民。”
東羅馬帝國的主體公民,希臘人在奧斯曼帝國的治下飽受歧視和壓迫,他們不得不向奧斯曼帝國繳納額外的重稅,並且不得騎馬和持有武器,東正教的教堂不得高於清真寺,若非向奧斯曼官員行賄,他們也不得修繕東正教的教堂。而且他們不能穿綠色的服裝,同時在和奧斯曼人發生糾紛的時候,他們的證言也不被採信。
這樣的二等公民地位讓歐洲的旅行者吃驚,當歐洲國家的使者經過希臘的時候,他們總是以吃驚的眼光看着希臘人的悲苦遭遇。
歐洲文明的啟蒙者,古希臘文明的繼承人們像蒙昧的野蠻人一樣放着羊漫無目的的遊盪者,背着糞筐的東正教神甫們跟着希臘人一樣四處遊盪。
在整個地中海世界的人口在擴張的時候,奧斯曼的人口卻在衰退,他的人口一直沒有恢復到東羅馬帝國的全盛時期的水平。
“如此還真是要多謝了。”哲爾基點了點頭:“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奧斯曼帝國希望和我們結盟對抗哈布斯堡。”
“是的。”阿爾維斯自信地笑道:“所以哲爾基先生,伯爵現在可以見我了嗎?”
“恐怕不行,先生,我遺憾的通知您,您被捕了。”
一隊穿着黑色長袍的匈牙利士兵闖進了酒館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