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李善周和玉珺直到黃昏才回到定國公府。
車才到垂花拱門,就見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姚黃和左映寒的丫鬟蘆葦齊齊等在門口,蘆葦見了玉珺,簡直如見了菩薩一樣,險些跪下來,「大奶奶,您可算回來了,我家奶奶等您好一會了!」
「等我?」玉珺愣了一下。
李善周見姚黃恭敬地站在一旁,臉上也是焦急,就問:「你也是在等大奶奶?」
姚黃趕忙點頭,道:「大奶奶若是方便能否隨我去一趟左奶奶的院子看看三爺?」
「三弟,三弟又怎麽了?」玉珺一聽說是李善均,當下便停了腳步,不大願意去。
姚黃見狀,推了推蘆葦,讓她趕忙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蘆葦道:「原本說好了,早上三爺陪林奶奶回門,吃過了回門宴,午時前後回來,再陪左奶奶回門,結果左奶奶等到了午時三刻也不見三爺回來。長公主派了人去毅勇侯府尋三爺,才知道三爺喝多了酒不省人事,被毅勇侯府留在府里休息。
長公主派人把三爺接回來,原本想要讓他酒醒一些再走,哪知道他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現在。長公主派人去請太醫,結果太醫們遲遲未到,長公主便讓我們等在這兒,說是見了您,趕緊請您過去看看。」
「喝醉了酒。」李善周不解道:「三弟素來千杯不醉,又曉得下去還有要事,怎麽還會喝醉。」
「長公主也是這樣說的。林奶奶說,是毅勇侯府為了款待三爺,特意用了從西域買來的葡萄酒。三爺大約是喝着順口喝多了,也沒想到那酒的後勁竟是這樣大。」蘆葦急得團團轉,道:「大奶奶,求您趕緊去看看。左奶奶急得都直抹淚了。」
正兒八經地賜婚與人,結果處處看着都像是小妾,連個回門都落於人後,這下子還差點弄得回不了門,要成為笑柄,這要換誰,都是一件頂糟心的事兒。玉珺雖是不想管李善均的事兒,可奈何長公主有命,她不去又不行,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到了左映寒的院子前,果然聽到左映寒期期艾艾的哭聲斷斷續地傳出來,「三爺分明答應了我會準時準點地回來,怎麽會喝上酒,還喝得這樣醉。不是說三爺是京師有名的千杯不醉嗎,到底是什麽酒會讓人喝得人事不省啊。」
「我也是這樣勸三爺,讓他慢着點喝,下午還有要緊的事兒,可是三爺不知怎麽了,一杯接着一杯,我攔也攔不住……」林南薔辯解道。
長公主壓抑着怒氣道:「今日均哥兒若是不能陪你回去,不單單是損了你的臉面,也損了定國公府的臉面。若是還不能醒,我親自押着他上你府里給你父親道歉。」
李善周和玉珺站在門外片刻,姚黃和蘆葦打了帘子進去通報,長公主道:「還不快讓人進來。」
玉珺趕忙進去,見李善均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長公主坐在一旁,林南薔和左映寒兩人分跪在兩側,她行了禮,長公主趕忙讓她看看李善均,「瞧瞧看能不能先把他弄醒,總要讓他能走起來才行,沒有躺着陪新娘子回門的道理。」
玉珺一靠近就聞到濃重的酒味,也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李善均的酒量,玉珺前一世當真見識了無數次,還真沒見過他有醉成這樣的時候。她偏了頭看林南薔,果真在林南薔的眼裏看到一絲驚慌。當下她也不戳穿,只道:「三弟是醉得厲害。若是弄醒他,可能需要一些法子……」
「不管是什麽法子,弄醒了再說。」長公主大手一揮。
玉珺等的就是她這句話,當下提筆開了一道方子讓下人去抓藥,又叫了幾個結實的壯丁進門來。
李善均只覺得被倒掛了起來,有誰用羽毛伸進他的喉嚨里一陣翻攪,他忍不住便嘔了起來,這一通吐地是昏天黑地。過了不多時,又有人給他喂湯水,入口的湯汁酸腐味道濃重,難喝程度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當下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人也醒了大半,就聽長公主道:「這是什麽葯,這樣吐,只怕會傷着身子吧。」
玉珺道:「南邊有種說法,叫中酒痧,中酒痧的人都會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不覺在夢裏就走了,我瞧三弟倒是有這個癥狀,須得把酒都吐出來才好。我讓人去熬了些溫補的醒酒湯,等三弟喝下就能大好了。」
長公主雖是將信將疑,李善均也是在心中狂叫喚不可信,怎奈此刻渾身酥軟,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也反抗不得。待一杯醒酒湯下肚,他的意識終於回來,人也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聽左映寒道:「母親,三爺醒了。」
長公主念了句阿彌陀佛,趕忙讓人伺候他凈臉漱口,又道:「趕緊替你們三爺換一身衣裳,將馬車備好,稍等片刻就起身吧。」
這一廂帶着眾人退到廳外,左映寒蹲了個福行禮謝道:「若是沒有大嫂,映寒今日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都是一家人,不必這般客氣。」玉珺忙扶起她,又對林南薔意味深長道:「西域人的體質畢竟同咱們不同,咱們有些酒喝得,有些酒卻喝不得,喝錯了傷身。」
幾人皆知這酒有問題,奈何沒有抓到現行,左映寒縱然再生氣也是啞巴吃黃連。
長公主被折騰一番,顯然也是累了,瞧着林南薔不說話,見她半分不心虛的樣子,也是嘆了口長氣,擺了擺手道:「今日你也折騰累了,先回屋歇着吧。晚上就讓均哥兒留宿在左府,好好陪左侍郎說說話,等明日再回來吧。」她停了一停,覺得不妥,又讓姚黃去她房裏取沉香嵌金雙喜雙如意扳指給左映寒戴上,「這是太后賜給我的,你替我送給你母親。」
「謝謝母親。」左映寒收下扳指。
長公主叮囑道:「一會見了你父母,該如何說,你可心中有數?」
左映寒沉下睫毛,心中雖是冷笑一聲,面上卻是無波無瀾道:「母親放心,映寒既已嫁入定國公府,就是定國公府的人,定當處處維護定國公府的體面。爹娘先後遣人來問我何時歸寧,我只說三爺出門前身子不適,並未說其他。等一會回了府,我也這般同爹娘交代,爹娘定然不會怪罪。」
「好孩子。」長公主滿意地點了點頭,見她受了委屈還能這般處處為定國公府着想,也算是識得大體;反觀一旁的林南薔,使小性兒險些誤了大事,真是越看越覺煩心。
等她轉了身看李善周和玉珺二人無聲無息地站着,一個是玉樹臨風,一個是溫婉謙恭,再想想她自己親生的兩個兒子和她的三個兒媳,當真不知讓人省心多少。她也不知是喜是憂,心中當真百味雜陳。她微微嘆了口氣,眉目一動,道:「你們兩個隨我來。」
李善周和玉珺對望了一眼,跟着長公主出了院子。
定國公府的庭院在整個京師來說都算是頂別緻的院落,從前就聽說定國公李博文出自江南名門之後,自身也是個才華橫溢的人,定國公府的許多地方都是由他親手設計。院子裏廊腰縵回,檐牙高啄,處處都透着股江南的別緻。
二人隨着長公主走在園子裏,一處的抄手游廊邊就是個小小的池塘,池塘里的錦鯉歡快地游着,無憂無慮到讓人羨慕。
長公主站在抄手游廊處看着底下的錦鯉,半晌都不說話。李善周和玉珺相互望着,也不知她要說些什麽,索性氣定神閑地一起欣賞晚霞,看看風景。想到李善周能看得懂唇語,玉珺起了玩心,對着他無聲道,晚上想吃些什麽?我給你做。
李善周搖了搖頭,嘴一張一合地應道,想吃你,我要做功課。
「噗……」玉珺忍不住笑噴,見長公主轉身,趕忙斂了臉上的笑意。
長公主的眼睛在兩人之間逡巡,臉上不無哀傷,道:「醉仙樓的老鴇子上大理寺狀告遠哥兒一事,你們可曾聽說了?」
李善周趕忙道:「兒子在回來的路上聽說了。」
「你父親得知後很生氣。」長公主道:「如今京師大概人盡皆知,聖上和太后也要知曉。咱們定國公府的臉面也算是丟盡了。你父親方才怒急之下說起過,若是遠哥兒不能迷途知返,他必定要奪了他世子之位,均哥兒事事又不如你,這世子還不如讓你當……」她說著,眼裏探尋的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