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三個人的懷中
劍氣逼襲,冷冽的寒光照耀着矗立的身影,是死亡的鋒芒。
古半天凝望着對面握劍的人,身影一動不動,宛如山嶽。
一股浩大的罡氣從他周身浮現,虛空為之扭曲,渾然的煞氣同樣翻湧蒸騰着,似要鯨吞人間。
解澄江的劍氣已然逼至,直指他的咽喉,寒光帶着無匹的銳利,刺透人的靈魂深處,斬天裂地。
城頭之上,盛茂不禁皺眉,他不明白自家老師為何要這樣就動手,這並不合適。
在他身旁,赤帝城的眾人以及周布等人,臉上都是充滿了緊張,他們雖然不認識解澄江,但卻也都明白,能夠與黑山老妖一戰且佔據上風之人,必是不簡單。
他們雖然有心上去相助天俠,但卻也明白自己的實力,若是前去不過是添亂而已,所以都只能緊張的看着。
這時,古半天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在那劍氣臨身之際,他毫不猶豫的撤去了渾身的護體罡氣,用血肉之軀直面那使天地色變的一劍。
他的眼中不見任何恐懼。
難道他是傳說中肉身成聖的修者?
不,不可能!
就算是肉身成聖,不用真元,其實也不比血肉之軀強多少,至少面對這一劍是這樣。
那麼,他這是瘋了嗎?
赤帝城上,眾人都這樣想着,然後頓時都否定了這個猜想。
天俠是什麼人?他是仁義無雙,文武雙全,古今唯一的英雄人物,堪稱神一樣的人。
怎麼可能會瘋!
他這麼做,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果不其然,剎那之後,在距離古半天咽喉三寸之地時,解澄江的劍氣轟然消散。
“你是怎麼看出吾是在虛張聲勢的?”收回劍,解澄江問道。
古半天平靜道:“我相信朋友你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之人。”
“喔,剛剛那一劍,吾若是不收回,你可是真的會死的。”解澄江提醒道。
古半天點了點頭:“你的修為很高,劍法更是凌厲,剛剛若是想取古某性命,易如反掌。”
解澄江皺眉着:“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撤去身上的護體罡氣,就不怕吾收不住手,將你殺死?”
古半天道:“古某相信你。”
解澄江注視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古半天道:“古某是希望朋友能明白古某的誠意,這是對話的基礎。”
解澄江道:“你想說什麼?”
古半天鄭重道:“古某剛剛之所以要放黑山老妖離開,乃是因為不得不放,否則一方妖王慘死於此,妖族方面必然不會罷休。”
解澄江冷冷道:“原來你這麼怕事。”
“並非古某怕事,若是古某隻是孤身一人,就算與整個妖族為敵也自坦然無懼。”古半天說話間的語氣十分剛毅,“但古某代表的乃是域外之地,數百萬的同胞,一旦與妖族徹底破裂關係,那麼他們畢竟慘遭迫害,我們不能因為一己之故,牽連到他們。”
解澄江皺眉道:“那就要這樣任由他們挑釁嗎,沒有尺度的退讓,只會讓人覺得好欺負,進而得寸進尺。”
古半天點了點頭:“這點古某明白,也一直在準備着,但目前並非與妖族決裂的時機,所以在此古某希望朋友能夠理解一下,暫時不要與妖族有着什麼衝突,看着域外數百萬百姓的面子上。”
他真誠的對解澄江鞠了一躬。
解澄江不禁沉默了,一雙眼睛望着身前剛毅的身影,忽然道:“古半天,吾不得不說,你的的確確是個真君子,天俠之名,你當之無愧,吾認同了。”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如今已經太難得了。
縱然是父母妻兒,又有幾個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兄弟反目,君臣相殺才是常見。
一個能夠將自己的生死交託給另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身上的人,他都是值得敬佩的,值得相信的。
說時,解澄江將自己的佩劍遞了過去:“剛剛的試探,吾很抱歉,你能相信吾,而吾卻沒有相信你,這是吾的錯誤。這柄劍送給你,作為道歉的禮物。”
“這使不得。”古半天急忙拒絕,他自然明白,一柄佩劍對一名劍客的重要性。
解澄江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古兄,你不接受劍就是不接受吾的道歉。”
古半天只好道:“既然這樣,古某就收下此劍,至於道歉之說,則是沒有必要。對了,還不知朋友名號?”
“吾的名字啊,你可要記好了,吾叫解澄江,稱號是‘白雲映水’,這會是你需要記住一輩子的名字。”解澄江鄭重說道。
“白雲映水解澄江,朋友這名字很有意境啊。”古半天誇讚道,“能夠認識解兄弟這樣的人物,古某深感榮幸。”
解澄江點了點頭:“這是當然,這世上可沒有幾個人配做吾的朋友,算你運氣好。”
“不過還是有些不對,吾感覺自己的戲份還是被你搶了,這段劇情完完全全是用來襯托你的,吾這個主角只是陪襯,好不開心啊。說好的只有別人給主角做墊腳石的,怎麼吾這裏就是吾成了綠葉,你是鮮花?”
解澄江似是有些不開心。
古半天愣了一下,笑道:“解兄弟好風趣,我們還是下去再談吧。”
解澄江望了望赤帝城城頭,還是一嘆:“這些都是你的粉絲,吾站在你旁邊,終究還是綠葉。該死,應該讓本體親自前來,以他的氣場應該足夠鎮這些沒眼光的群眾,吾才是真正的主角,知道不知道。”
……
南劍庄之中,孟無痕臉上充滿了悲痛,十指緊扣着,不停的揉着額頭。
在他面前的案上,一件金光閃閃的劍鞘被置放着,玄妙的紋路之下,勾勒着讓人沉迷的道韻,不似人間之物。
而在他下方,兩道身影對峙着。
一個是他妹妹孟無心,另一個則是玉璇璣。
“無論你們相不相信,天元神鞘乃是孟伯母她當初送給我的,至於原因,現在不提也罷……”望着上方的孟無痕,玉璇璣倔強的說道,別人的懷疑她都不在乎,她自在乎他的信任。
“哼,天元神鞘乃是何等重寶,娘她怎麼會將之交給你這麼一個外人,分明是你得知了天元神鞘,然後起了貪心,然後謀害了娘,大哥你可一定要殺了這個賤人,為娘親報仇。”孟無心叫道。
在旁邊,南劍庄五大長老同時望向孟無痕,為首一人道:“莊主,雖然現在還無法定論。但老夫人被害,天元神鞘卻出現在玉璇璣身上,此事必須調查清楚,以老夫的看法,應先將玉璇璣姐弟關押起來,然後再行處置。”
“關押我們,你們憑什麼?”都大叫着,拿出神尾刀,怒氣沖沖的對着南劍庄五大長老。
“放肆!”五大長老同時一喝,為首那人道:“你們兩個計都聖地餘孽,昔日被七星聖地追殺,被劍庄收留,不知給我們劍庄招惹了多少麻煩,如今竟不知感恩,反而謀寶害命,我等豈能縱容?”
“天劍長老說的對,這兩個人就是禍害,不將之剷除,我們劍庄就不會安寧。”孟無心應和道。
都憤怒無比:“你們實在欺人太甚,不就是什麼狗屁天元神鞘嗎,姐姐她已經還給你們了,你們還想怎樣?”
孟無心冷笑道:“哼,天元神鞘本是我劍庄之物,物歸原主乃是應該,這個賤人私盜寶物,更有着謀害我娘的重大嫌疑,豈能讓你們就這樣離開!”
玉璇璣眸眼陡然一寒,拔出身後的劍:“你們不要逼人太甚,我給孟無痕面子,但我的劍可不講情面。”
“哎喲。”孟無心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好一個賤人,你居然敢威脅我,大哥,你好好看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一個女人!”
“我呸,孟兄你應該看清楚,你這是怎樣一個妹妹!”都憤怒的嚷道,若非顧慮孟無痕,以他的脾氣,早一到砍下去了。
孟無痕坐在上方,雙拳不禁緊握,眼中閃過掙扎。
這時,下方的爭吵越發激烈了,都一人舌戰南劍庄五大長老與孟無心,雙方戰的不分上下,難解難分。
而玉璇璣則是平靜的站在那裏,抬頭望着孟無痕,臉上充斥着一絲痛苦。
這時,都與孟無心在爭吵之中,竟動起了手,孟無心自然不是都的對手,但孟無心的夫君周孔卻插了進去,又有南劍庄五大長老在旁,雙方的爭鬥一時乃是都寡不敵眾。
看見這情況,孟無痕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就要分開雙方。
陡然,都發出一聲慘叫,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孟無痕、玉璇璣飛快來到其中,赫見孟無心手裏拿着一把匕首,刺中了都的胸口,殷紅的鮮血滴落地面,分外鮮紅。
“怎麼會這樣!孟無痕大叫着,急忙扶起都,檢查着傷口,卻發現那匕首乃是特製的,都被刺中之後,功體已破,渾身生機更是消無。
“姐……姐姐!”彌留着最後一口氣,都勉強伸出一隻手,“幫我告……告訴均,羅酆六殿就……就剩下他一……一個人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們會在……另一個世界,看着他……”
望着他的眼睛,玉璇璣依舊還沒有緩過神來,只是本能的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都慘笑一聲,生機徹底斷絕。
“不可以!”孟無痕大吼着,上去抓住孟無心,吼道:“告訴我,這匕首是哪裏來的?”
“我……我不知道……”孟無心嚇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目光獃滯的望向她的夫君周孔。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劍鋒陡然刺入她的咽喉,劍的主人赫然是玉璇璣。
“償命吧!”
說出這三個字后,玉璇璣臉上再無往昔平和與溫柔,冷若寒霜,如同她手中的劍。
“不要啊……”孟無痕大急,卻已經來不及阻攔。
“噗!”一口鮮血吐出,孟無心無力的癱倒在他的肩膀上,同樣魂飛魄散,生機再無。
“無心!”孟無痕失態的大吼着,臉上無比悲痛。
“哈哈,她也死了,死吧,所有人都死吧!”玉璇璣大笑着,帶着都的屍體,緩緩走向外面,身影無比蕭索、沉重。
五大長老驚呆了,誰也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變化,一時竟也無人阻攔玉璇璣的離去。
孟無痕抬起頭,默默的望着她離開的身影,眼神無比複雜。
“孟無痕,你可知天元神鞘在哪裏?”外面忽然傳來焦急的大叫聲,公孫旭帶着沈庭虛飛快的走入南劍庄,任何人都無法阻攔。
進入其中,他才愕然住,表情凝固。
孟無痕、玉璇璣望向他,同樣是沉默。
六目相對。
他們的懷中,沈庭虛、都、孟無心,三雙閉下的眼睛亦是相對。
大殿的案上,金色的劍鞘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在三人眼中、心中,不知為何,卻是那樣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