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易楚不做聲,在旁邊陪着笑。

轉天,杜仲按着先前打算的帶易楚上前街逛逛。

杜仲穿着玉帶白的長衫,頭上戴了白玉冠,襟旁系了塊油汪汪的碧玉,腰間插一把象骨緞面扇子,靜靜地站在梧桐樹下。

少頃,易楚出來,瞧見樹下身姿挺拔的杜仲,臉頰染上幾許緋色,明媚艷麗得如同清晨的朝陽,而雙唇卻紅得很不自然,嬌艷欲滴得像是盛開的石榴花。

她身上仍是家常的穿着,天水碧的比甲,月白色羅裙,可便是這普通的衣衫襯着她的臉更加瑩瑩如玉。

瞧見易楚的羞色,一抹溫柔的笑意從杜仲唇角漾開,再也掩蓋不住。

大勇在門口看到的就是這副情形,兩人攜手走出,一高一矮,笑盈盈地站在一處,宛如一對璧人。

前街跟棗樹街一樣,街道兩旁都是店鋪,不同的是,來往棗樹街的都是平民百姓,而進出前街的卻大多是富貴人家。

他們先去找房屋經紀看了三處鋪面,有一處在拐角處,兩面臨街,美中不足是店鋪太小,又不是方方正正的格局,不好擺放東西。另兩處緊挨着,都在前街裏頭,地方倒是足夠大,但來往客流明顯不如頭一處多。

易楚很難取捨,可杜仲跟大勇卻不約而同地看好了後面兩處。大勇是個砍價的行家裏手,將經紀開出的價錢足足壓低了三成,才草草簽了個文書,約定好改日去官府備案。

定下鋪面,杜仲帶易楚來到一家綢緞店,店面很大,客人卻不多,只三四個貴婦人打扮的女子和一個梳着雙環髻的少女,再就是跟隨她們的丫鬟婆子。

見到杜仲,幾人受驚般齊刷刷地望過來,丫鬟婆子則極有眼色地將主子們圍在了裏面。

想必這家綢緞店極少有男客,易楚面色有些窘迫,而杜仲卻很坦然,對夥計道:「幫我內人選幾匹夏季穿用的料子。」

夥計快速地睃一眼易楚,抱了幾匹絹紗跟府綢來,「……輕薄涼快,用來做比甲或者小襖都好,」

杜仲看了看,又問:「還有更好的嗎?」

夥計猶豫番,小聲道:「有倒是有,但是價格上要貴些。」

杜仲搖搖摺扇,「無妨,拿來瞧瞧。」

夥計跟裏頭招呼婦人的掌柜說了句什麼,掌柜點點頭,夥計便將掌柜手邊的幾匹布料抱了過來,攤在案面上,笑道:「這是店裏最好的料子了,都是蘇杭那邊新來的貨品,」指着那匹雨過天青色的,「這是玉生煙,看起來不起眼,可做成羅裙穿在身上就像仙子似的步步生煙,」又指着一匹緋色的,「這是醉仙顏,可以做夾衫,也可以做襕裙,準保比湖裏開的蓮花都嬌艷……這匹是寺綾,夏天穿着不貼身,最是難得,這匹是懷素紗,太太可以跟醉仙顏配着做,里襯用醉仙顏,外面加一層懷素紗,您要是坐着不動,懷素紗就是一池秋水,望而生涼,可您要是一走動,就是流光溢彩,任誰見了都挪不開眼。」

這幾匹布,單是看着就覺得不錯,聽夥計這麼一說,愈加好了三分。

東西雖好,可易楚覺得用不太上,也沒有非得買的意思,隨口問道:「這匹布多少錢?」

夥計笑道:「玉生煙跟醉仙顏都是九十兩,寺綾百兩,懷素紗一百二十兩。」

易楚瞠目結舌,她已猜出價錢不便宜,可決沒想到會這麼貴。這幾匹布料加起來,足夠買下大半間鋪面了。

杜仲卻渾不在意地說:「這幾匹布都要了,你給我送到白米斜街杜府。」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事實,易楚感覺杜仲說這句話時,「杜」字咬得格外重……

話音剛落,那邊的幾個人都側目看過來,夥計樂得臉龐好似開了花,忙不迭地點頭,「杜爺跟太太放心,午時前指定送到。」

易楚雖是覺得不值,可她決不會大庭廣眾之下拂了杜仲的面子,便笑盈盈地站在旁邊,就感覺有人直直地盯向這邊。她裝作無意地側了側頭,看到了那個梳雙環髻的少女。

約莫十六七歲,穿着杏子紅的比甲,耳垂綴着蓮子米大小的南珠耳環,頭上戴了頂小小的南珠花冠,看上去嫻雅清麗,很襯她的氣質。

對上易楚的視線,少女臉色一紅,倏地低下了頭。

而少女身旁的婦人卻毫無顧忌地盯着杜仲,目光充滿了鄙夷與不屑。

易楚心生疑惑,不過是萍水相逢,即便是因為杜仲偶然闖入教她們不喜,也不至於這般態度

難不成這婦人之前認識杜仲?

杜仲面上帶着笑,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別人的視線,只微低了頭,柔聲問易楚,「再選幾匹給外祖母他們送去?」

易楚想到畫屏,得選些軟和的細棉布做小兒衣衫,遂悄聲問道:「你帶的銀錢夠嗎?」

杜仲眸光明亮,唇角微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足夠。」

易楚四下轉了轉,又選定了四匹布。

杜仲掏出銀票付了帳,待坐上馬車,才開口道:「那婦人是小章氏娘家的嫂子。」

小章氏的嫂子。

果真是認識的。

想必明天,或者今天,信義伯府就會知道杜仲的消息了。

章氏會來接杜仲回去,還是想什麼主意算計他們?

從畫屏口中,易楚早就知道大小章氏都不是善茬兒,尤其兩人還都是長輩,大章氏更是一品的侯夫人。

單一個「孝」字壓下來,杜仲就不得不受鉗制,

易楚頓覺心煩意亂,杜仲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伸手捉住她的手,兩手相合,將她的手包在裏面,「不用擔心,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

言語裏,有種令人無法忽視的淡漠。

易楚凝望着他俊朗軒昂的面容,眼底帶着疼惜。當年的事,畫屏並不清楚,只含糊地提過杜仲當著一眾賓客的面被打得鮮血淋漓,當夜就離開了杜府,十幾年沒有消息。

杜仲明了她的心意,往她身邊靠了靠,口唇貼在她耳邊低喃,「你要是真心疼我,夜裏可得由着我。」

不妨他竟說出這種話,易楚倒抽一口冷氣,極快地將臉側到一邊,心裏卻忍不住腹誹:他回來這兩日,兩人每夜都廝纏在一起,還要怎麼由着他?

難不成真的……要按着冊子上畫的?

說是差事不容易,可也不知怎就尋了那東西來。冊子上全是高鼻樑深眼窩的韃靼人,薄薄的二十幾頁,每頁動作姿勢都不同。

昨夜,他就讓自己側轉了身子趴在床邊……

杜仲微笑地看着她瑩白的脖頸染上了雲霞的粉色,漸漸變得嫣紅,腦海里閃過昨夜的畫面——她柔軟纖細的身子緊緊熨帖着他,如山巒般起伏的曲線在他掌心延綿,烏黑順滑的長發波浪般甩動……杜仲苦笑不已,他的自制力何時這麼差過,不過是想一想身下就有了反應,待會還怎麼下車?

深深吸口氣,趕在馬車停下之前按下了心頭的綺念。

盛福樓,是專賣首飾的店鋪,上下共三層。

剛踏進去,沁人的涼意撲面而來,易楚長長地舒口氣,適才火熱滾燙的臉色慢慢恢復成往常的平靜,不由納罕地問:「大暑天,裏面怎麼這樣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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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嬌醫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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