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螓首一點。「姓趙的賊公子,幸會了。」
「趙無疾。」這下總該知曉他是誰了吧!
老被關在後院,極少被嫡母帶出府赴宴的殷如素,那些官家千金是一個也不認得,更遑論手帕交了,她最常見到的便是府里的丫頭、婆子,什麽外男的都是絕對禁止接觸。
月嬤嬤把關得很嚴格,除了照顧日漸長大的殷正書外,對殷如素的門戶守得很嚴密,閑雜人等靠小偏院太近就會被趕走。
「賊公子趙無疾。」好像在哪聽過,印象不深。
似乎有人提起過,但她並未留意,與自己無關的事她向來漫不經心,從耳畔溜過便是過眼雲煙,無須記住。
「去掉『賊公子』三個字。」金陽粼粼灑落,一道背光的修長身影坐在枝椏繁盛的桃樹枝幹間,指間勾着一隻玉做的白玉葫蘆,神情愜意而慵懶。
「賊公子想把祖宗丟掉?」她假意訝異。
賊的祖宗還是賊,做人別忘本哪。
趙無疾仰頭,自玉葫蘆里流出一道清冽甘液,他就口一飲。「你知道爺的祖宗是誰嗎?足夠誅你九族。」
誅九族?姓……姓趙?!「賊……呃!公子是來玩兒的吧?小女子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這下她終於回過神了。
這天下是趙家人所有,當朝皇上正是趙無涯。
「看來你是猜出爺的身分了,倒是個機伶的。」和笨人打交道很傷神,伶俐點才讓人身心愉悅。
殷如素麵上訕然,不吱聲,她現在是多說多錯,不說為妙,皇家人喜怒無常,她開罪不得。
「怎麽,剛才還伶牙俐齒,這會兒裝啞巴!不會知曉爺是誰就認慫了吧?」唯唯諾諾的人見多了,來點不一樣的才有趣,小丫頭剛才大無畏的表現頗合他的心意。
趙無疾深覺一隻不怕他的小貓也挺有意思,閑來撫撫毛、逗弄兩下,看看爪子有多利。
「是慫了。」在絕對皇權之前,人如蜉蝣。
他鼻間一哼。「爺沒讓你死,你就死不了,爺罩你。」
「那你想我死呢?」那肯定活不了。
沒被嗆過的趙無疾睜大眼,新奇地撫着光滑如玉的下顎。「爺殺過不少人,但不殺孩子。」
「我不是孩子。」原來他真殺過人。
皇權無情,血流成河。
趙無疾哼笑。「你有幾歲?別在爺面前作假,爺摘下的腦袋足以掛滿一圈護城河。」
「十二。」半大不小,最尷尬的年歲。
「什麽,你有十二歲?!」
棗白色身影伴隨着難以置信的嗓音翩然而至,感覺頭頂上的天空忽地暗了幾分,殷如素抬頭一看,忍不住暗忖:天呀!好高,她居然只到人家的胸口。
【第三章紈褲世子爺】
看到小丫頭髮直的雙眼,臉上掛着冷笑的趙無疾勉強原諒她的魯莽,原本要放到她頭上揉的手在思及她的年紀後為之一頓,緩緩放下,有些遺憾不能肆無忌憚。
「小丫頭,你看夠了沒?」她雪白的頸子看來很脆弱,他用兩根手指頭就能掐斷,外表還看不出傷。
「看夠了。」她低下頭往後退。
人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
「還會怕死啊,爺倒小瞧你了。」能屈能伸,不做找死的事,很好,識大體。
「人只有一條命,死了就沒了,當然得好好珍惜。」若非不得已誰想死,長命百歲不好嗎?
「說得好,有腦子。」趙無疾食指一勾,敲寒瓜似的敲她腦門,叩!叩!叩!腦子有物。
誰沒腦,就看會不會運用。她在內心腹誹,眼睛卻很忙碌的偷覷面前的美少年,這人真是好看得過分,說是妖孽一點也不為過,存心是來禍害世人的,十足的禍水秧子。
殷如素覺得兩顆眼珠子不夠用,得多來幾顆,眼前唇紅齒白的少年,年紀最多十五、六歲,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十分嫵媚,眼波一睨,十里楊柳盡醉倒。
儘管唇色比她還水艷,珍珠白膚色比她還水嫩,透着瑩玉色澤,美得恰到好處,可是他長得一點也不女氣。
美人風姿,窈窕多嬌。
此妖孽……不!是美少年不比電視上的男明星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美得雷人呀!就連見多識廣的殷如素都有些看痴了,忍不住想往他臉上摸一把,看是否如玉滑膩。
但她矜持住了,沒把皇室子弟當花街小倌調戲,要不這腦袋十之八九掛不住,只能化作桃花樹下的肥料。
趙……皇上歲數不大,應該沒這麽大的兒子,姓趙的皇室宗親又長得如此風騷,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一戶人家了……曾經的攝政王,如今還政的汝南王,皇上的嫡親皇叔,與先帝是一母同出的兄弟,小先帝十五歲,手執天下兵馬,地位堪與當今皇上比肩。
瞧他年紀,興許就是汝南王之子了。
「小貓兒叫什麽名兒?」趙無疾將心中所思脫口而出,一句小貓兒喊出口,他便覺得像,這丫頭不就是裝乖的小貓嗎?聽話的時候眯着眼喵兩聲,溫馴得讓人忘了她有利爪。
什麽小貓兒,當她是四足畜牲。「小貓。」
聞言,他一怔,繼而笑得冶艷,玉雪般的長指輕佻地抬起她下顎。「我十歲就跟着我老頭上戰場,十一歲砍下敵方將領的頭,十三歲率領三萬兵馬殺光對方十萬大軍,成堆的屍體如山高,一把火燒了七天才燒成灰燼。」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殷如素腦子裏浮現現代戰爭的慘烈,頓時抖了一下。
「現在你打算告訴爺你的名字了嗎?」趙無疾低頭俯視,目光睥睨,輕狂又不可一世。
「我……呃,我姓左,叫……」她眼神左右飄移,思索着該叫什麽名字。「娉婷,我叫左娉婷,是東街廟口前米鋪老闆的女兒,我幫着送米過來,所以知曉這地方。」
「爺要的是真名。」他的手指輕柔地從她的面頰往下撫向咽喉,略帶薄繭的指腹在喉間上下滑動。
「是……是真名。」她力求鎮定,面不改色。
「要不要爺把你扔過牆,問問齊南縣縣令,他的家眷幾時改姓左,莫非和左氏人家定了親?」小貓兒真不乖,當著他的面也敢滿天撒謊。
殷如素一聽,小臉白了一瞬。「賊……趙公子、趙哥哥、無疾哥哥,你是諸葛再世,能掐指神算,我的確用了假名,可是我是未出閣的姑娘,女孩家的閨名怎能道於外人知呢。」她的意思是別為難人了,她不坦白也是世俗所迫。
「再喊一聲無疾哥哥來聽聽,你這甜糯糯的嗓音真好聽。」還有不怕他的人,值得好好圈養起來。
很無奈的,情勢逼人,她只能輕噥軟聲喚一聲,「無疾哥哥。」
「爺不用小貓的名兒,爺半時辰就能查出。」他一揚手,一道灰白色影子幾個起落,消失無蹤。
僵笑得難看的殷如素都快哭了。「無疾哥哥,我可以走了嗎?我還得回去練字、背書。」她真是流年不利,年初忘了到廟裏上炷平安香了。
思及前不久曾從二姊姊口中得知這座一向無人出入的宅子居然來人了,浩浩蕩蕩一群人,一下子呼朋引伴尋歡作樂,一下子縱馬狂奔在大街上撞倒無數攤子,只為要到城外西山打獵。
因此她好一陣子沒來,以免遇上了自找晦氣,沒得說理。
等呀等,等呀等的,這些人似乎有點平靜,她讓青玉架起梯子往牆頭探看,桃花依舊,無人探問,花季一過,桃花樹紛紛凋落一地的桃紅,小果子也冒出頭了,顯得青翠可愛。
她在牆的這一邊聽了好幾日,確定沒人走動才敢放膽一試,畢竟這桃花林如同自家後院,每當她心情不好時總習慣來這兒走走,要不就渾身不舒暢,彷佛人生無趣。
被壓抑太久的她總想往外走,即使只隔一堵牆而已,也會有不一樣的心境,感覺豁然開朗,擺脫了在殷家被禁錮的自己。
之前來了兩回都沒事,殷如素也就放鬆了,依着以往的習慣在林子繞過一圈後再走到草棚子下曲膝側坐。
好在今日起風了,有點小涼,怕冷的她不像以往一樣窩在平台上脫掉鞋襪露出大腳丫,要不然就難說分明了,她哪料想得到今兒個會有人跑到樹上納涼,還好死不死的與她撞個正着,更甚者……待在皇城都不見得能碰到一個皇家人,她卻在幾百裡外的小縣城撞上了,這個逆天的運氣得有多背?真是楣神上門,閃都閃不過。
「走小門?」他挑眉,笑得撩人心扉。
雖然如今站在後門,但她來時分明是鑽小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