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殷如素自個兒覺得沒什麼,倒是她的丫頭看不過去,替她不平。
「小姐,夫人這回真是太過分了,載貨的馬車都比我們的好,這不是存心欺負人嘛!」這輛破馬車能坐人嗎?不會行駛到一半就散架了吧?
殷如素聞言,淡然一笑。「能走就好,不要在意太多,母親沒落下我們就該知足了,咱們這些庶子、庶女能少一個是一個,要不是她不夠心狠,今天你家小姐早歿了。」
簡琴瑟是刻薄,從未善待庶齣子女,但她還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為了親生兒女而不容許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活着。
不過眼看庶子、庶女一日日長大,想到要多準備兩份聘禮,兩份嫁妝,日後還要將屬於
兒子們的家產分給庶子,即使只有幾間鋪子、一些田地和幾千兩銀子,也夠簡琴瑟肉疼老半天了,她半兩銀子也不想拿出來。
「她敢落下我們,不怕沒法向老爺交代?」青玉面有慍色,不相信夫人有膽背着老爺遺棄殷府骨肉。
她輕笑,笑丫頭的見識少,不懂得宅斗的厲害。「母親還算好的,她只是苛待我們的日常用度,不待見我們而已,有些心狠的嫡母還會凌虐毒打庶子、庶女,吃不飽、穿不暖不說,還毀去他們前途,能活到成年便是老天保佑了。」她算是幸運的,簡琴瑟的放任正好遂她心意,讓她過了六年不受拘束的日子。
她感謝嫡母。
嫡庶之間始終有差距,那是跨越不了的鴻溝。
「真的嗎?小姐。」青玉聽得一臉驚懼,同時也慶幸門風嚴謹的殷府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沒見過真正陰私的丫頭還是把殷府想得太美好了,要不是殷老夫人還壓得住小輩,底下的魑魅魍魎早跳出來蹦躂了,是人沒有不喜權力的,誰都想獨擔大權、掌控一切。
「什麼真的假的?哎呀!三妹妹這馬車可真破,你還不跟母親商量商量換輛車,你認為這輛馬車能走遠路嗎?」嘖嘖!這馬也太老了,一看就快斷氣似的……
姍姍來遲的殷如惠一瞧見這輛破到她連多看一眼都不肯的馬車,抑不住的噗哺一聲,落井下石的嘲弄。
「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大不了和二姊姊擠一擠,我們就主僕兩人,不佔位。」殷如素垂目說道。
「呿!別想賴上我,我東西多到擱不下,沒有你能坐的位置,去找大姊姊吧!她和母親的馬車又大又寬敞,任你又翻又滾都行。」回京變六小姐的殷如惠揮手趕人,守着自個兒的馬車不讓人有機可趁。
已在馬車上的殷如素看到她小心眼的舉動,抿唇一笑,趁着等人的空檔拿出醫書來看。
簡琴瑟和殷如卿還慢吞吞地走着,磨磨蹭蹭的怕丟三落四,一家子的行李她們就佔了一大半,七輛載什物的大馬車中就有四輛馬車載她們的東西,兩輛是少爺們的,一輛是姨娘和下人們的。
殷重軒的行李放在簡琴瑟的馬車中,簡琴瑟聰明得很,她不讓其他人經手,確實的掌控住丈夫的財物和貴重物品,放在自個兒眼皮底下盯着就不怕有人順手摸走了。
一家人要回京,瑣事也挺多的,笨重的家什先行,輕點的被褥壓后,老爺、少爺的車駕在前頭,女眷們的馬車跟着前車走,浩浩蕩蕩的車隊有十多輛,十分壯觀。
再加上百名護院和五十名官兵護送,聲勢更為浩大,一群人有兩百多名,讓人不禁感慨當官真好。
「小姐,奴婢陪着你,你不要難過。」這樣的姊妹還不如沒有,太叫人心塞了。
看青玉面有忿色又不忍的神情,真的不在意的殷如素笑出聲。「好,你陪,我讓你當陪嫁丫頭。」
她臉一紅。「小姐,奴婢是擔心你傷心,你反過來取笑奴婢,你真壞心……」
「心壞沒藥醫,你受着。」她開起玩笑,苦中作樂。
當車隊真正出發后,殷如素才又意識到自己的馬車到底有多破,一出了城門,考驗就來了。
前兩天下了一場雨,雨水沖刷路面,馬車輪子一駛上官道,那坑坑疤疤的水洞顛得人像在騎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顛簸,坑洞大一點的還會讓人坐都坐不穩,險險撞上車壁。這還只是剛開始而已。
馬車越走越近中午,三月的天氣雖然微涼,但近午還是熱了點,車頂的破洞射進好幾道光,叫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熱熱的光線照在身上,久了會有灼熱感,得不時移動位置免得被晒黑。
中午殷府包下一間客棧用膳,吃完飯再啟程。
顛得胃難受的殷如素其實有點吃不下,她讓青玉偷買了幾塊蔥花大餅,又切了兩斤鹵牛肉及半隻熏鴨帶在車上吃,等她頭不那麼暈再說,這時吃什麼都想吐。
這幾年她身體調養得還不錯,但和殷如卿、殷如惠比起來,她還是差了些。
果然,才走了三天她就瘦了一小圈,全是暈車作祟,入口的食物都覺得沒味道,暈車暈得厲害。
沒辦法,馬車太破了,一動就顛,不像前頭那幾輛車大輪子大,駿起來穩妥又不顛,連被排擠的雪姨娘都紅光滿面,可見有多舒坦了,這些主子們厭食的情況都沒殷如素嚴重。
不過也怪殷如素這些年把自個兒養得太嬌了,渾然吃不慣非精食烹煮的菜肴。
自從釀酒賣了錢后,私下開小灶的她就很少吃蔚房裏送來的飯菜。她院子裏有菜圃,養了能下蛋的雞,還能不時到外頭買些肉呀、魚的來加菜,在飲食上她不虧待自己,什麼好吃的都來者不拒。
如今以簡琴瑟苛待庶女的性子來看,一路上的伙食有多好可想而知,胃口被養刁的殷如素肯定沒法接受。
所以她只好先餓着,等丫頭弄來美食再慢慢享用,顛簸的馬車讓她吃得不多,只能不定時進食。
只是痩了小姐,卻胖了丫頭。主子吃不下的食物全入了青玉的肚子,她不時撫着小腹喊脹。
「這輛車怎麼這麼破,虧你坐得住,沒把這身小骨頭顛散了,你呀你,你是什麼命呀……」
一路顛得慌的殷如素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睡,忽地耳邊傳來男子埋怨的聲音,她以為在作夢,不以為意。
她這輛破馬車有誰會劫嗎?打劫的都曉得要往前頭那輛華蓋綴纓絡的大馬車去,那兒才有金銀珠寶可搶,一看就是大肥羊。
而且行駛中的馬車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一個人要跳上來着實不易,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捲入車輪底下枉送性命,所以一定是作夢……
但是,她肩上突然增加的重量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呼吸聲和鼻孔噴出的熱氣,作夢有這麼真實?
不,這分明是有人,聽那口氣還是熟人。
「小、小姐……男、男人……」青玉臉色發白,抖着唇指着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殷如素睜開眼,瞥了她一眼。「我瞧見了,你不要再抖了。」有那麼驚恐嗎?太大驚小怪了,見過的世面還是少了點。
「可是他……」
青玉的話說到一半突然發不出聲音,她發現自己啞了,捉着喉嚨眼淚直掉,啊啊啊喊個不停。
「真吵。」啞巴還不安分,乾脆直接連脖子也抹了。
「你幹麼點她啞穴?」這手法不錯,有空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