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易楚怎可能讓他去,可也知道不能硬勸,只笑道:「這個季節去?不如等三四月,天氣暖和點再說。」
「生意的事情你不懂,一般人都是秋天剛開始就準備過年的貨物,現在行腳的商人大都回想準備過年了。可夏天的皮子不如冬天的毛厚,密實,但因為時候晚,錯過過年的商機了,價錢反而上不去,我就是要撿這個漏兒。」衛珂意氣風發地說,隨即臉色一黯,「我實在不想去書院,你一走,娘跟姐夫天天盯着我……你快告訴我,杜子溪眼下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也不太清楚,」易楚實話實說,「平常有事都是讓大勇或者俞樺送信。」
衛珂想了想,「那明天我去你那裏找找俞樺,順便把需要的物品列個單子出來,你幫我備着。在這裏不方便,娘盯得緊。」
易楚答應聲,「好,」心裏卻想着,回頭得跟俞樺通個氣兒,千萬要他幫着打消衛珂這個念頭。
從衛珂那裏出來,易楚往醫館裏瞅了眼,見只易郎中跟林梧兩人,並無病患,便走進去問道:「來的時候看見個內侍,不知是什麼人?」
話音剛落,林梧已經利落地退到醫館外面。
顯然是訓練有素的,他不會聽別人的話,也防着其他人偷聽。
易郎中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踱了兩步,片刻才回答:「……是受阿齊之託來的,說阿齊受不了那種苦,想要回來。」
「受什麼苦?」易楚追問。
「那人沒說,只說如果接人的話,只能今明兩日去,到時候他在裏面照應着,要錯了時候就不知等到什麼時候了。」
進了榮郡王府,易齊不就可以認爹,成為榮郡王的女兒了?
既是如此,還能受什麼苦?
不會是其他兒女排擠她吧?
記得畫屏說過,有些大家庭裏面,不同房頭的人爭鬥,正妻與小妾斗,嫡女跟庶女斗,甚至有些同一個爹娘生的孩子也要爭個你死我活。
許是易齊得了榮郡王的寵,被其他人嫉妒,所以暗中算計她。
易齊又是個爭強好勝不懂得轉圜的性子,根本就不明白裏面的彎彎道兒。
連自己這個一起長大的姐姐都好幾次被她氣得恨不得教訓她幾句,別人跟她又沒多少情分,怎可能忍讓她?
想像着易齊被別人擠兌算計的情形,易楚仰頭望着易郎中,「爹爹什麼時候接阿齊回來?」
是問什麼時候接,而不是接不接?
顯然她的主意已經定了。
易郎中為難道:「我想跟吳氏說一聲,看她的意思……阿齊畢竟還有娘親在,家裏還有阿珂在,阿齊回來不太方便。」
易齊跟畫屏不同,畫屏已經二十齣頭,又是老成持重的性子,瞧着像衛珂的長輩。而易齊還不到十六,長得千嬌百媚的,衛珂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紀,易郎中一百個不放心兩人住在同一座宅院裏。
再者,易齊是有娘親的……十幾年前,吳氏撒手不管,易郎中只能撫養她長大,現在吳氏回來了,易齊剛好要議嫁的年紀,還是在自己的娘親眼前更好。
易楚明白父親的顧慮,也覺得不妥當。易齊名義上仍是易郎中的女兒,衛珂是易郎中的小舅子,若真出了事,就是家醜。
思量片刻,易楚問道:「爹爹什麼時候送信給阿齊的娘?」
「正要寫,你便進來了。」易郎中笑笑,復回到桌前。
易楚跟過去,「我替爹爹研墨。」
墨研好,易郎中也想好了措辭,提起毛筆一揮而就,待墨干疊好,放進信封里。
拿着出去找人送信的時候,林梧自動請纓,「我腳程快,我去吧。」
易郎中正好也惦記着吳氏的回話便謝過他,「勞煩你了,要是那邊有回信,還請一併帶回來。」
林梧笑着答應,「好。」
只過了小半個時辰,林梧又拿着信回來,「知恩樓已經歇業了,聽過路的說,上個月裏面的姑娘就賣得賣散得散,龜奴也都辭了。」
「那吳氏去了哪裏?」易郎中急急問道。
「不清楚,只聽說是離開京都,好像是去了山西還是陝西尋親。」
易楚默默算着日子,她去看胡玫那天俞樺提到過吳氏在醫館門口徘徊,是不是那個時候她就決定要離開京都了?
只可惜她跟父親素來不打聽這種坊間事,竟是沒有聽說過。
心念電閃間,易楚驀然想起一件事,對林梧道:「吳氏在三條衚衕還有處宅子,要不去哪裏看看?」
三條衚衕離曉望街更近,林梧不到兩刻鐘就回來了,「宅子已經賣了,現在住的是河南過來的一家四口。」
往事重演,吳氏再一次不告而別。
易楚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既覺得吳氏可恨,又覺得易齊可憐,有這樣的娘還不如沒有。
起碼腦子裏不惦記着,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
到如今,只能他們去接易齊了。
想着宜早不宜遲,易楚也不避諱林梧,直接問道:「你可知道榮郡王府在哪裏?勞煩你再跑一趟,請大勇套車,我去接個人。」
林梧問清情況,眉頭輕蹙了下,「這事太太別管了,交給我就成。」邁腿剛要走,又停下步子,「我酉初來接太太,要是我不來,就是俞樺來。」
易楚點點頭。
易郎中看着林梧離開的背影道:「我看他不像尋常人。」
易楚答道:「是明威將軍以前的部屬,後來跟隨……跟隨了子溪,現下住在白米斜街。」
易郎中瞭然。
他聽人說過,但凡出外打仗的將軍都會組建一支自己的親軍,親軍雖不是奴僕,可比奴僕更忠誠,是能為了守護之人犧牲自己血肉之軀的人。
歷史上口口相傳的便有岳家軍、韓家軍還有前朝的鄭家軍。
沒想到杜子溪竟會將這麼出色又重要的人留在易楚身邊。
易郎中百味陳雜地搖了搖頭。
中午吃飯時,衛氏提到趙嬤嬤,「先前說這樁親事怎麼不好,怎麼丟人,昨兒快黑天的時候竟然又來了,進門就誇你爹仁義,誇畫屏能幹,說兩人日子定然能夠紅火,早生貴子……」
畫屏在廚房吃飯沒有聽到衛氏這番話,易郎中卻坐在席上,臉色有些微紅。
衛氏接着道:「我嚇了一大跳,這變得也太快了點,這趙嬤嬤不會是魔怔了吧……可人家還帶了東西來,一匣子首飾說是給畫屏的添妝,還有兩百兩的銀票給畫屏置辦嫁妝。我沒打算要,誰知趙嬤嬤說不要她就不走,死磨爛纏地非得留下,我便收着了……」
易楚對趙嬤嬤的用意心知肚明,笑道:「既然她誠心實意地送,外祖母收着就是……收下了也不虧心。」
衛氏誤會了易楚的意思,連聲道:「這話說的是,銀子我肯定不會昧下,一分一厘都用在畫屏身上。」
衛珂輕咳兩聲,「娘,你不是說給她取了個新名字,怎麼還畫屏畫屏的?」
「瞧我這記性,」衛氏拍一下腦門,「趙嬤嬤走後,我尋思着人家的顧慮也有那麼丁點兒道理,既然我認了畫屏做閨女,乾脆給她重新取了個名字叫衛琳。如果真有人問起來,就說是長得相像的不相干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