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那會杜仲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少年,就是犯了天大的錯,至於如此對待他?

當年的事,畫屏太小記不清楚,可趙嬤嬤卻看在眼裏記在了心裏,時不時拿出來說給杜俏聽,一遍一遍地提醒她,以後務必要為辛氏跟杜仲報仇,務必要撕開章氏的假面目,把杜府的管家權從大小章氏手裏奪回來。

那些話,不用特地去想,畫屏都能倒背如流。

如果可能,畫屏倒希望易楚一輩子都別到杜府,別看見章氏,就安安穩穩地在曉望街生活,豈不更舒心?

兩人各懷各的心思,都沒睡好,第二天自然都沒起得來床。

等醒來時,已經辰初了。

易楚還好些,平常也時不時晚起,而畫屏則窘得要命,到易家住的頭一天就起晚,丟人丟大發了。

衛氏已做好了飯,易郎中則擔了水回來,又把院子掃得乾乾淨淨。

見兩人出來,易郎中溫和地點點頭,又對畫屏道:「乍乍換了地方是不是不習慣?有哪裏不適應,儘管跟阿楚說……家裏就這幾個人,沒那麼多講究。」

畫屏羞得滿臉通紅,可心裏又覺得暖洋洋的。

吃完早飯,畫屏自告奮勇地陪易楚去買菜。

看着易楚熟練地挑選鮮嫩可口的菜,從容地跟攤販討價還價,畫屏既羨慕又詫異。

羨慕的是易楚在集市上如魚得水般,很是老道,而詫異的是,這裏的菜蔬比林府的要便宜許多。

畫屏之前當然沒有買過菜,林府專門有採買的管事以及婆子,不論吃的魚肉菜蔬,還是用的胭脂水粉都由管事買進府來。畫屏跟杜俏對過帳,同樣的小菘菜,林府採買的比曉望街的要貴上三成。

按理說,林府是大戶,每月用的菜蔬不計其數,應該更便宜才對。可見,其中定是某處出了紕漏。

可畫屏已經出了林府,犯不着為這點事再回去一趟,而且還是件得罪人的事。

在易家住了幾天後,畫屏徹底打消了先前抱有的教導易楚的念頭,反倒被易楚帶動得開始適應了這種市井生活。

再者說了,易家這個經濟狀況根本就不可能將易楚培養成貴婦。

單從喝茶來說,章氏圖個賢名,在吃穿用度上從來不虧待杜俏。杜俏無論在杜府還是林府,喝得一直都是西湖龍井,而且是明前茶。可就明前茶還分獅峰山或者虎跑泉的。

杜俏喝慣了明前茶,再喝雨前茶就覺得味道不對。

而易楚自小喝得就是十幾文一兩的茶葉,偶爾沏點雨後茶喝都覺得味道清洌,又怎能分清茶是清明前採的還是穀雨前採的?

至於沏茶的水,是雪水還是雨水、井水、江心水或者山泉水,便是畫屏都喝不出來,讓易楚來分辯,豈不是難為她?

再說各種玉石翡翠瑪瑙寶石,易楚根本沒見過幾樣,只能憑着直覺猜測哪種珍貴哪種,真要說出個一二三來,也是萬萬不能。

畫屏已經是放棄了,易楚卻沒放棄。

她沒打算改掉現有的生活習慣,可多了解些勛貴間的故事,多長點見識也不錯。

再者說了,以後未必用不上。

因此,兩人做女紅時,易楚仍讓畫屏陪着說話解悶。

不知不覺就到了十月,易楚生辰那天,大勇給她送來一支梳篦。

跟以前杜仲送的那支很像,同樣是石楠木的,梳身塗著黑漆,不同的是先前那支繪着白梅花,而這支卻繪了粉色的並蒂蓮。

並蒂蓮是一根花莖分兩蒂,各開一花,相互依偎相互支撐。

易楚接過來抿着嘴兒笑,隨着大勇他們的稱呼問:「公子現在到哪裏了,路上可太平?」

大勇笑着回答:「快到陝西境內了,一路還算平安。」

杜仲是八月十四離開的,現在已是十月十六,兩個月了,才走到陝西境內。

易楚默默算着路程。

去年,他去揚州,半個月打了個來回,而且橫挑了漕幫三位當家的巢穴。就算前往西北的路不如江南好走,而且他們因是去犒賞守衛邊關的軍士,帶了大量金銀藥品等物資,腳程不會太快。可再慢也不至於現在還未到榆林衛。

其中定有波折。

大勇不知易楚素來心細,猶在粉飾太平,「……是取道大同又往西走,大同總兵武雲飛特地派了士兵護送。」

朝廷派出去的使臣,又是赫赫有名的錦衣衛,竟然還要武雲飛護送?

易楚愈發心驚,急切地問道:「途中出了什麼事,公子可曾受傷?」

大勇一愣,忙道:「沒有,公子沒事。」

事實上,杜仲一行剛走到山西境內就遭遇了兩次襲擊。對方的意圖很明顯,一來是除掉令他們忌憚的錦衣衛特使,另外可以趁機嫁禍武雲飛。至少武雲飛逃脫不了管轄不力的罪名。

近半年多,晉王一干人時時感覺行動被掣肘,就好像一直有人在暗中窺探着他們,阻擾他們成事。

行動受阻倒還罷了,他們怕得是,一旦計劃敗露,這可不單是忤逆造反的罪名,還有通敵叛國,要被萬千萬晉子民唾罵。

五年前,萬融忤逆案,近萬人牽連至死。這次若是事敗,株連九族都是輕的,怕不是要掘墳鞭屍,連祖宗八代都不得安生。

據陸源說,錦衣衛並不曾受命偵查晉王諸人,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被景德帝引為心腹的辛特使。

所以,辛特使必須死。

這次離京犒軍就是最好的時機。

杜仲在景德帝很他商量此事時就清楚地意識到即將面臨的巨大危險。

有一剎那,他想過與易楚退親,這樣易楚還能另尋一門安穩的親事。可每每思及她見到他時,眼中驟然綻放的光彩,退親的話就卡在了喉嚨里。

他想,不如交給易楚來決定,只要她有丁點猶豫,他就會勸她退親。不過,他依然會好好安排她的生活以保她衣食無憂。

儘管他預料到了易楚的選擇,可她的態度與決心卻令他動容。

當她的身子在他面前如花朵般綻開,當她的雙腿纏在他腰間無聲地鼓勵,他心裏明白,此生再無任何東西能將兩人分開。

此時的杜仲並沒有心思去回憶那天夜裏的旖旎情致,儘管他懷裏纏繞在一起的髮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遙遠的京都有個水般溫柔蒲草般堅韌的女子在等着她。

杜仲正在距離榆林衛五十里開外的小鎮上。

自進入山西境內,他就悄悄與林桂會合,而戴着銀色面具留在錦衣衛當中的則是會易容改裝的林槐。

榆林衛的情形遠比他想像得還要困難。

十幾年的時間,庄猛羽翼早已豐滿,加上他驍勇善戰足智多謀,擁戴他的人不再少數。即便他現在就拿出庄猛串通韃靼人的證據,只怕也沒人相信。

眼下杜仲只能等待,等着狐狸尾巴被揪住的那天……

京都,皇城,乾清宮。

雕刻着繁複雲紋的龍床上,明黃色的帳簾低低垂着。

有咳嗽聲傳來,咳嗽綿延不絕聲嘶力竭,似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邵廣海憂心忡忡地將熬好的葯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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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嬌醫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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