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身體交易(6)
錢小紅起得很早,洗把臉化點淡妝,扯扯衣擺,離開廢品收購站轉到鎮上。穿藍布衣的男工女工成群結伴,像牢改犯一樣,胸前衣袋處一律刺着紅字。他們嘴裏嚼着饃、油條或者餅乾,潮水一樣陸續地捲入不同的鐵欄柵廠門,消失。錢小紅在鐵門口晃動,向裏面張望。你找誰?搞保衛的小夥子嚴肅地問。穿得蠻威武的。啊!我不找誰。對了,這兒要人嗎?你多大了?十七。哪兒人?湖南。什麼時候來的?有些時候了。住哪兒?老鄉家。你會幹什麼?別人能幹的我也能幹。我們現在不要人。不要人你問我這麼多幹什麼?錢小紅火了,她老老實實地回答,這搞保衛的卻閑着無聊逗她玩。錢小紅差點把昨晚的窩囊氣撒出來,忽想到自己沒有暫住證,吵吵嚷嚷,說不定驚動派出所把自己給逮起來了。錢小紅低着頭,眼睛斜線往上,惡狠狠地啄了搞保衛的一眼,彷彿在說:走着瞧!搞保衛的慌了,懼怕錢小紅跟這邊爛仔有勾結,那些爛仔,老闆差佬都敬三分的,便嘻嘻笑道,看你長得好,只想跟你說說話。你真的才來?錢小紅眯眼兩秒鐘,再張開,眼神舌頭一樣舔過搞保衛的臉,搞不清楚是嗔怪還是輕蔑。暗底里盼望能從搞保衛的嘴裏掏點情報。小妹子莫生氣,我也是打工的。我不能跟你講太久,老闆看見炒魷魚的。你到富安縣去,幸福鴨手袋廠在招工,離這裏十幾里路,坐中巴車直達。我也是聽老鄉說的。搞保衛的指了指乘車的地方。順着搞保衛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正是那天下車的地方。錢小紅扭過頭朝搞保衛的歪頭一笑,算是不和他計較。去,還是不去?錢小紅把一塊石頭踢得骨碌碌亂滾,正琢磨來琢磨去,冷不防有隻手在她胸前狠勁抓了一把。錢小紅驚悚,只見一個西裝套白皮鞋的矮個男人撒腿狂奔。怔怔地看着男人跑遠,錢小紅忽然撲哧發笑,真是鼠輩!光天化日下,在胸前摸一把,然後驚慌逃竄,也不知這豬日的獲得了什麼。這地方真亂,要是晚間,說不定還會遇到強姦。錢小紅想着,就甩開膀子聳動胸脯,往車站趕去。天氣晴朗。賣票的一隻手在窗外拍打着車門,中巴車穿過小鎮慢吞吞地避閃着的人群,轉到寬闊的大道,才奔跑起來。錢小紅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破中巴一路拉客下客,走走停停,新嫁娘喜車游車河似的。那開車的一腳剎車一腳油,把錢小紅內臟整得翻江倒海,早餐沒吃,昨晚喝酒時吃的幾顆飯,吼卡拉OK時就消化了,錢小紅就一個勁兒地干吐,綠色的苦膽水一口接一口,嗓子裏發出嗷嗷的聲音。車裏人看着窗外的風景,打着自己的瞌睡,抽着自己的煙。中巴車發動機嘭嘭嘭,燒的是柴油,黑煙往兩邊飄散。富安縣的落車啦。售票的喊。錢小紅吐得臉色發青,車停下了。到S城嗎?錢小紅忙不迭地問。當然到啦!錢小紅不準備下車。補票啦!多少錢?兩悶(塊)啦!什麼?兩塊啦!賣票的改用普通話,外加兩根手指頭。錢小紅掏了錢。過關啦!落車驗證,車在那邊等你們。賣票的喊了一嗓子。驗證?驗什麼證啊?錢小紅又糊塗了。進S城要邊防證啊,你有冇?錢小紅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就落車回去啦。賣票的說完,車門啪地關上,往“中巴車通道”牌下開過去。狗屁關!錢小紅目光陰鷙,朝S城方向張望,被灰衣男人擋住了視線。小姐,打洞吧?男人身體晃過來,晃過去,眼睛始終停留在錢小紅的胸部。打什麼?錢小紅邊走邊問。打洞!真不懂啊?男人不急不緩地尾隨,聲音卻火急火燎。錢小紅猛地想到村長說的打波,隱約明白是某類事情的暗語。錢小紅想笑,怪異地打量男人,搖搖頭挺着胸疾步甩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