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看見過碎嗎(3)
張治文的名片也有了微妙的變化。原先是:張治文,職員,畫家。後來就改了,成了:張治文,總經理。現在看到張治文的機會就多了。那個坐在長城飯店、波特曼酒店、喜來登酒店大堂里抽着雪茄、翹着二郎腿的是張治文。那個和小姐開着玩笑讓她們面紅耳赤、最後又爽快付出小費的是張治文。那個儒雅的、含而不露的、中庸而簡單,關鍵時刻卻出手狠毒的也是張治文。當然,有些時候,在黑暗的夜裏夢魘不斷、黯然傷神的更是張治文。張治文偶爾還會去去畫廊。他現在戴着一副墨黑墨黑的眼鏡去那種地方。他在那些色彩鮮亮或者暗淡的畫作前面站上一會兒,或者很長的時間。第三個方面是張治文的名字。現在張治文不叫張治文了。現在他叫大衛。大衛說這是為了紀念。大衛沒有說是為了紀念什麼。後來他又補充了一句。他說是為了忘卻的紀念。在那些夢魘不斷、黯然傷神的晚上,大衛仍然會看些書。在那個階段,他對一本書里的一首詩印象極為深刻。那首詩的題目叫《碎》。我把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筐這時,紙筐里慢慢傳來剛剛說的那句話我彎下腰,從紙筐里把那張舊紙拿出來撕了個粉碎就在我把碎紙片扔出去的時候那個人在碎里又跟我說了一句話兄弟,你看見過碎嗎大衛認為自己看懂了這首詩。非但是看懂了,大衛在看到那句“兄弟,你看見過碎嗎”的時候,有種難以形容的感傷。但大衛把這種感傷深深地藏了起來。現在他是大衛了,現在那個名叫張治文的人已經不再存在了。那時候大衛還沒有注意到詩的最後兩句。詩的最後兩句是這樣的:你能把舊撕成碎嗎你能把碎撕成碎嗎他還有一劫。張治文要真正地成為大衛,還有一項基本建設有待完成。就像曾經非常流行過的,在鹼水裏泡三遍,在鹽水裏泡三遍。不遭此劫成不了精。不遭此劫無法世事通透、萬物澄明。就在後面了。緊跟着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