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忠臣(1)
索尼出身於一個富有語言天才的家族。父親碩色和後來當上大學士的叔父希福,精通女真、蒙、漢語言文字,受努爾哈赤賞識,均選拔到文館理事,被授予“巴克什”稱號。索尼與父親、叔父一樣,也精通女真、蒙、漢語言文字,努爾哈赤授予他一等侍衛,出入扈從,隨軍征討。女真民族躍馬揮劍創天下,與絕大多數女真男人一樣,索尼也是靠衝鋒陷陣建立軍功出人頭地的。哈達部落派兵侵犯努爾哈赤領導的建州部落,索尼身先士卒,將來犯之敵殺得落花流水。後來隨努爾哈赤征討棟揆部,蒙古大兵前來增援,結下兩座大營,互為掎角,索尼會同其他將領發動聯合進攻,攻破其中一座大營,其餘敵人見勢不妙,全部繳械投降。進入皇太極天聰時代的大金國,彷彿青春發育少年,渴求急劇擴張,尋求更加廣闊的生存空間。強悍的八旗勁旅,在殲滅左鄰喀爾喀蒙古、威逼右鄰朝鮮的同時,將目光更多地落在山海關內遼闊富庶的明王朝身上。擴張的需要,使得滿洲人要與這個漢人政權和蒙古部落更多地打交道,無論戰爭還是邊貿交易,都需懂漢、蒙語言的人才。從天命三年(明萬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努爾哈赤率兵突襲撫順城、揭開大規模伐明序幕,至皇太極掌權的金天聰末年,十八年間,金明兩軍戰爭不斷,大小戰役不下數十次。在與明朝漢人軍隊頻繁交戰中,索尼精通漢語的才能得到積極發揮。索尼的語言才能得以充分施展,是在清軍鋒鏑突入關內之後。天聰三年(1629年)秋,金軍兵分三路,繞過寧遠、錦州防線和山海關,繞道蒙古,毀邊牆而入,成功遠襲明王朝京師,並於次年正月攻佔遷安、遵化、灤州、永平四城,在明王朝北京城之側建立起戰略橋頭堡。這期間,索尼不僅表現英勇,橫刀躍馬將京城下陷入明軍重圍的皇長子豪格救出,而且發揮精通漢語的獨特優勢,立下弓馬武夫難以立下的獨特戰功。清軍開到榛子鎮,當地官員已棄城而逃,索尼等人撰寫了一份漢文詔諭,當地百姓看后,紛紛向清軍投降;兵至沙河驛,索尼仍採用這一辦法,成功招撫了當地百姓。清軍攻克永平時,索尼等人在城頭樹起黃旗,用漢語向守城軍民喊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瓦解對手的抵抗意志,軍民放下武器,俯首歸順。當年二月,皇太極率大部隊班師返回瀋陽,索尼奉命隨貝勒阿巴泰等率將士駐守永平城。在守衛這座與明朝皇城近在咫尺的漢人城市期間,通漢語、懂漢俗的索尼,再次發揮獨特的作用。天聰五年(1631年)七月,皇太極命他擔任吏部啟心郎。啟心郎這一官職,是女真民族建立的大金政權所特有的,設置於各部院,地位與各部侍郎(各部副長官)相同,職責是溝通滿漢大臣的語言隔閡,相當於後來的翻譯,但出於金政權擴張的需要,其地位比翻譯要高得多。皇太極給他這麼一個頭銜,也算是用其所長了。武士的勇猛與獨特的語言才能,使索尼嶄露頭角,但未能使他青雲直上、爬上權力金字塔高層。八旗勁旅,猛士如雲,索尼只是其中一團雲絮,極容易被湮沒,很難鶴立雞群、卓爾不群;隨着清政權日益強大、明王朝末日臨近,越來越多的漢官漢儒漢人歸附大清統治者,兼通滿漢語言文字的人才猶如過江之鯽,索尼昔日的語言特長,此時不再“特”不再“長”,不再是大清國稀缺之才。索尼從早年追隨努爾哈赤征戰一直到崇德八年,經過二十多年浴血奮鬥,仍只是個吏部郎官,封爵三等梅勒章京(乾隆時改稱三等男爵)。啟心郎屬正二品官階,是個不大不小的副部職官員,但並沒有進入核心權力圈,在皇上心目中不是“心膂”、股肱級的人物,沒有參與決策大清王朝大政方針的資格。索尼後來得以攀上大清王朝權力金字塔頂尖,成為順治朝紅人,其過人法寶不是別的,而是忠誠。這份忠誠,不是尋常的忠誠,而是神鬼俱驚、死心塌地的忠誠。逆流歪風橫行,愈顯出忠臣本色。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清太宗皇太極突然逝世。此後第五天,多爾袞急忙跑進宮中三官廟,徵詢索尼對皇位繼承人的意見。索尼是忠於皇太極的兩黃旗勢力的代表人物,多爾袞跑來摸索尼的底牌,實際上就是探摸兩黃旗大臣的底牌。索尼面對擁有兩白旗勢力、實力雄厚、咄咄逼人的王爺,直言不諱拋出自己的主張:“先帝有皇子在,必立其一,他非所知也。”索尼這席狼牙棒般有棱有刺的話,給野心勃勃的多爾袞王爺當頭一棒。先帝皇太極長子叫豪格,時年三十四周歲,文武兼備,智勇雙全,按中原王朝傳統的嫡長制,他是皇位繼承人最佳人選。索尼所說的必立一皇子為帝,雖沒有挑明是誰,實際上就是指皇長子豪格。皇太極死後第六天黎明,滿洲雙雄多爾袞、豪格在崇政殿爭奪皇位。在場八旗王、貝勒尚未張口發言,索尼與鰲拜率先站出來,首倡要立一位皇子做皇位繼承人。這被視為逾規之舉,破壞了大清王朝的議事規則:侍衛、部院大臣等可以列席會議,也可以發言,但必須在王、貝勒特別是八旗旗主發表意見后,獲得許可才有這個權利。多爾袞大為光火,將他倆喝退,但他不敢進一步懲治他倆,因為兩黃旗已先下手為強,調集一彪全副武裝的精兵將崇政殿團團包圍。在激烈的唇槍舌戰中,原本私下曾允諾支持皇長子豪格的鑲藍旗旗主、鄭親王濟爾哈朗,面對複雜兇險的皇位爭奪戰,兩唇如同緊閉的石門,默不作聲;豪格沉不住氣,犯下戰略錯誤,聲稱自己“福小德薄”,沒有資格繼承皇位,以退席相威脅,關鍵時刻主動棄權出局;另一位具有雄厚實力的兩紅旗勢力代表人物、皇太極之兄代善,提出立多爾袞也可以,立一位皇子也可以,風吹牆頭草、東西兩面倒,一副騎牆態度,並聲稱自己已經年邁,無心覬覦皇位。在皇長子、肅親王豪格拂袖退席,禮親王代善跳出圈外的情況下,眼看睿親王多爾袞就要得勢,索尼等兩黃旗大臣急忙動作起來,殺氣騰騰,誓死捍衛先帝利益,他們“佩劍而前曰:吾等屬食於帝、衣於帝,養育之恩與天同大,若不立帝之子,則寧死從帝於地下而已。”多爾袞懾於兩黃旗大臣的鐵杆立場,懾於巴牙喇精兵劍拔弩張的錚然殺機,不得不妥協退讓,但他急中生智,抓住兩黃旗大臣必立一皇子為帝這個迴旋餘地極其有限的空間,機敏地提出擁立年方五歲的皇九子福臨為帝,由他和鄭親王濟爾哈朗任輔政大臣,輔佐小皇帝處理軍國大事,堵住了兩黃旗的嘴巴,使他們無話可說,以退為進,平息了一場一觸即發的血腥內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