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緝殺北山吃人婆(上)
七、緝殺北山吃人婆(上)
可能我的故事很沒意思,大概是因為它們是生在我身上的真事罷,沒有編寫的那麼好聽,但我仍想記錄下來,趁着我還有記憶。
故事又得回到我小時侯,大概是上小學三年級時,暑假,我被父親送到北山口的姑媽家,也就是京海他們村,只要一過這裏,就是通往陝北的老路了。當年,不知道有多少革命志士和愛國青年,都是從這裏出,向上走,向陝北、向延安進的。後來,我也是經過這裏,向延安去的。可我小時侯在這裏所經過的事情,很難忘記,比如說我的好朋友京海,還有我和他一起去乾的那件事……
隔壁村裡又丟孩子了,這已經是幾十年來經常生的事,但從未聽說有誰找回過丟失的孩子。姑媽曾給我說過:“那些孩子準是讓狼給叼走了,你可不敢亂跑!”,姑父對姑媽這種說法有意見:“看你給孩子說些啥?他是那麼好嚇唬的?!明明是人販子騙到北山裡去的,哪裏有狼呀,再說,我大侄子能怕狼嗎?頂多就是讓人販子賣了,到人家裏一天打三頓,吃不飽,沒穿的,他怕什麼呀?!”,姑父的威脅更惡毒,但卻是在盡着做父親的責任,他知道我是個好奇心極強的孩子,想用特殊的恐嚇阻止我的無法無天。但我把所有怪事、傳說都當作玩的內容,要是現在讓我去那麼做,我得考慮考慮,可那時侯越激越反。其實,姑父比姑媽更擔心我,只是男人們之間的事不好那麼曖昧,他認為我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但卻是沒有長大的男子漢,我的有些做法,他當著人面批評我,但實際上是在肯定我,就說棺材板的事吧,不就是小夥伴把籃球投到藍筐上給夾住了,沒人敢上去夠,我讓京海架我:“哥,蹲下,讓我騎上去取。”,連京海這樣什麼都不怕的孩子都被我嚇住了:“弟,那藍板是用棺材板釘的,會中邪的!”,我不以為然:“膽小鬼!我還拿過死人骨頭呢!這不好好的嗎?!自己嚇自己!說吧,讓不讓騎?要不大家都沒籃球玩了。”,他不好意思在眾人面前丟人,因為他始終要讓大家知道我是他的弟弟,儘管他背地裏總是聽我指揮。他蹲下來:“上吧!”,我坐在他肩頭,他慢慢地起身,將我送到了藍筐下,我抓住藍筐,用指頭一戳,籃球下來了,孩子們又開始搶奪了,歡笑聲又在麥場上響起。京海拉着我跑回他家,進屋就打盆水,大聲叫着:“娘,把洋鹼拿來!”,胖嬸笑眯眯地出來:“小哥倆,又幹什麼壞事了?”,他把我的手按到臉盆里對胖嬸說:“他摸棺材板了。”,胖嬸看看我:“俺那兒也,你咋啥都敢動呢?看你姑媽不說你?!”,其實,她的話語裏有着一種讚賞的意思。我得意地對她說:“娘,世上哪有鬼?人都是自己嚇自己!”,她把肥皂遞給京海:“你這弟弟大概是閻王托生的吧?他咋啥都敢幹啥都不怕呢?”,她用肥厚寬大的手撫摩我的頭:“兒啊,你可不敢給你姑媽惹事了?娘也擔待不起。”,我用山東話犟嘴:“山東棒老娘,我偏要去找鬼!讓你們把我當小孩看!”,胖嬸害怕了,直給我回話:“俺那老兒子也,是娘說錯了,俺娃是大小夥子了,是大人了,娘明天就給你去說個媳婦行不?”,我臉紅了,不敢說話了,京海不知趣:“娘,他臉紅了,可能是中邪燒了。”,我不知為什麼,跑出他家,京海在後面追我,胖嬸大笑着:“俺老兒子害臊了!哈哈!”。
那天晚上,我和京海在破廟裏商量着:“哥,臨村又丟孩子了,聽說咱村也丟過幾個,都沒找回來,到底是咋回事嘛?”,他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可聽說總是趕集的時候丟。”,我好象有了一點眉目:“對,趕集時人多,領孩子的也多。下次趕集咱倆去看看?”,他同意了:“正好,咱娘說給妹妹買雙鞋,聽說有賣舊鞋的,便宜,可以拿麥子換。”,我的興奮點被他挑起:“好!順便偵察人販子!”二人講定了,他要求我:“今晚跟哥睡吧?”,我不想去:“娘說要給我說媳婦,我不去!”,他笑了:“你才8歲,小雞還沒長成,娘說笑呢!”,我生氣了:“呸,不要臉!”,他最怕我生氣了:“好了,哥給你賠不是,是哥小雞沒長成行了吧?”,我對這個小哥哥總有一種依賴性:“你去跟我姑媽說,就說我在你家已經睡著了。”,他對我是百依百順的:“那你先去我家吧。”。那晚,我要睡到院子裏,可他怎麼也不同意,我弄不清楚為什麼,後來我才明白,他還為我白天摸棺材板的事耿耿於懷呢。那晚,我在大炕上翻跟頭,折騰了好久,到灶房裏拿了兩回鍋盔,掀了兩回腌菜缸,吃了有一碗腌豇豆角,脆脆的,喝了好幾碗水。等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現自己尿炕了。京海被衝到牆拐角去睡了。
過了幾天,鎮上逢集,我便帶着使命感和京海提着他爸編好的柳條筐,鬼鬼祟祟地穿過小樹林,飛跑過馬路,從小衛生院後面繞到鎮上,找到了偷偷趕集的地方,京海東張西望着:“你注意看着,民兵一來咱就跑。”,我對那幾個整天閑逛、手裏拿着**語錄的二流子從來都不害怕:“怕啥?!咱跟他拼語錄!沒準還能贏點他們沒收的東西呢。”,京海並不懷疑我這點能力:“最好別惹事,咱可打不過他們。”,我來勁了:“打不過就和他們拚命,你裝哭?”,他遲疑着:“打不疼我,我哭不出來,你小,你裝哭吧?”,我犯難了:“我不會哭,打疼了也哭不出來,只會拼!”,他從不懷疑我:“那你爸打你你哭不?又不能還手。”,我得意地說:“我跑啊!他攆不上我。”,他似乎找到了辦法:“那咱也跑吧?”,我指着他氣狠狠地:“呸!你、你沒出息!他們是我孫子!我才不跑呢!”,他屈理地低下頭。我仍不饒他:“還沒來你就嚇成這樣,虧了你爸還是隊長呢!”。不久,十幾個筐子被賣得剩下兩隻了,他把錢藏到了鞋裏:“走吧,差不多了。”,我堅持着:“不!弄完,鐮刀都沒拿,誰會相信咱倆是割草去了,進村就得讓人知道,你爸咋辦?”,正說著,一位中年婦女過來打問:“娃呀,這筐賣不?五分錢一個行不?”,我氣憤地對她說:“你的錢那麼大呀?留着上墳燒紙吧!”,婦女分明是想佔便宜,但被我的話激怒了:“你這娃咋這麼壞?看我找民兵去!”,我和她對罵:“民兵是你爺,可是我孫子,你去找,回來一起給我磕頭!”,她快要氣瘋了:“看我不打你!”,我順勢在後面找了半塊土坯:“你來!看我不砸死你!”,我衝著人群喊:“快看呀,母豬瘋了,想挨刀子了!”,人們笑的前仰後合,有位老太太斥責她:“這麼點小孩你都欺負,五分錢一個,你還不如搶呢!”,她被眾人笑罵著:“民兵里有你相好的吧?你咋成天拿民兵嚇唬人呢?!”,她的氣勢終於被壓下去了。這時,真的來了兩個民兵,他們看到我們面前的筐子:“誰讓你們賣的?沒收!”,我把筐子摟在懷裏:“我們買的,憑啥沒收?”,民兵問我:“誰賣給你的?”,我指着中年婦女:“她賣給我的,兩毛錢一個。”,民兵伸手奪筐:“那也得沒收!”,我不給:“你讓她把錢還給我我就交公。”,民兵不分青紅皂白地*着婦女說:“還他四毛錢,拿上你的筐跟我到鎮革委會去!”,婦女辯解着:“不是我的筐,是我要買他的筐。”,民兵並不聽她解釋:“不是你的還是我的?就是賣也是投機倒把,掏錢!”,婦女委屈地掏出一張五毛錢紙幣極不情願地遞給我:“死娃,不得好死!”,我對京海說:“哥,咱不佔她便宜,給她找一毛錢,拿來。”,京海一直象在看戲,忽然緩過神來:“那筐咱不買了?回去咋給娘交代呢?”,我和他一唱一和:“你沒聽民兵叔叔說,這叫投機倒把,是反動的?”,京海從鞋裏摳出一毛錢給她:“我們不要了。”,我對民兵說:“叔叔,她利用我們年紀小覺悟低,騙我們上當,我們堅決和她做鬥爭!”,那個大個子民兵拍拍我的肩頭:“小朋友,你說的對,以後再別上壞人的當了,快回家去吧!”,我拉着京海就走:“哥,到合作社買鹽去。”最後兩隻筐,為我們多賺了一毛錢,我們把它全買了糖塊,一人先吃了一塊,剩下的,給胖嬸和大叔,還有大哥和小妹妹。這時,我把自己歸入了京海家,完全忘了姑媽一家人。
走出合作社,我對京海說:“哥,咱再轉轉吧?”,他知道我來的真正目的:“大人都管不了的事,你真要管?”,我央求着他:“我沒說要管,只是想弄明白小孩是怎麼丟的,咱再看一會兒,沒情況就回家行不?”,他就喜歡我求他,這樣他就有當哥哥的尊嚴了:“好吧,不能太晚?”,我高興地和他一同再次來到集市上,快到下午了,集上幾乎沒人了,只有一個白胖的老太太蹲在一棵樹下,她眼裏佈滿了血絲,看來是從遠道來的,她肩頭挎着個花布袋,目光獃滯地四周巡視着,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和平常老太太不一樣!我拉着京海到了她身邊,我問:“奶奶,您是賣雞蛋吧?”,她惡狠狠地回答:“賣啥雞蛋?去,一邊耍去!”,我越感到不對勁兒,我拉着京海,悄悄躲在小醫院裏,趴在牆頭上偷偷地看這個胖老太幹什麼,不久,有人經過,她便主動打招呼,並迅從布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是一雙小孩子的鞋。又過了一會兒,她又賣出去一雙。京海埋怨我:“是賣小孩鞋子的,看你疑神疑鬼的。”,我們邊掃興地回家了。到了胖嬸家,京海給胖嬸彙報了賣筐子的經過,胖嬸使勁摸着我的頭:“俺那老兒也,你可給娘長臉了!連大人都干不過俺娃,真行!”,京海他爸卻抱怨着胖嬸:“都是你,非讓兩個娃娃去賣筐,幸虧有這鬼精靈,要是京海一個人去,不定會怎樣呢!”,京海倒不生氣:“就是,我可沒那麼多心眼兒。他就是人小鬼大!要不村裡人都歡喜(山東土話)他!”,京海爸用讚賞地眼神看着我到:“歡喜個屁!整天都是告狀的,咱這山東村有了他,可是在這陝西地界出了名了,都知道咱村來了個活閻王。”,大叔使勁撫了一下我的頭:“洗洗去,吃飯我的小祖宗!”,胖嬸生氣地推了他一把:“別動頭,看弄傻了我和你拚命!”,大哥回來了,放下鋤頭:“娘,看你慣他吧,城裏孩子本來就吃慣,等他爸來接他時還不怨你?”,胖嬸把我摟在懷裏:“俺老兒子比你們都強!他才象個真正的山東人!”,大哥笑了:“他連陝西人都不算,還山東人呢?你瞧他長的那秀氣勁兒,確實象個九頭鳥!”,我生氣了:“大哥你罵人!你嫉妒!”,胖嬸摸着我的頭解釋:“你大哥是誇你聰明,說你長了九個腦子。”,我不解地撓撓頭:“可我並不聰明啊!”,全家人都笑了。吃飯的時候,大哥喝着稀飯對胖嬸說:“娘,讓他小哥倆這幾天別亂跑,今天鎮上又丟孩子了。”,我連忙問大哥:“看見是誰偷的嗎?”,大哥訓斥我到:“去,孩子家,別問,也別亂跑,當心把你也偷走!”,胖嬸生氣了:“孩子問你你就好好說嘛,看把他嚇着。”,大哥不服氣:“娘,他要知道害怕就好了,村裡沒人比他膽大,你就別縱着了,看好吧,要不我五嬸該埋怨了。”。我的好奇心剛剛被打開,眼看就要被大哥堵住了,我和他爭辯着:“不許你訓娘,你又不是長輩,憑啥把我當小孩?我非抓住那個偷小孩的人!”,大哥回話了:“好孩子,不,好弟弟,你就安生點吧,大哥明天給你抓麻雀?”,我知道他想穩住我:“行啊,你抓吧,我在家等着,要兩隻。”,他反倒被我穩住了:“這才是娘的好老兒呢!”,我心想:傻大個兒,你可真好哄!
夜裏,我和京海商量着:“哥,你想會是誰偷的孩子?”,他皺着眉頭:“想不來,每次都是趕集時丟的,肯定在集上!會不會是那個買咱筐的老娘們兒?”,我笑了:“不會,愛佔小便宜的人膽子都小。讓我想想。”,望着窗外的月牙和星斗,我陷入沉思,我的腦子象過電影,京海已經開始打呼嚕,而我仍在想,最終我的腦海里閃出一幕:——那個賣小孩鞋的胖老太太。對了!她賣的全是小孩鞋,而且是舊鞋,我真想立刻把京海叫醒,但又怕驚動了隔壁屋裏的大哥。我繼續想着,並且開始計劃下次趕集時的行動。可我的判斷有道理嗎?後半夜,我幾乎滿腦子都是胖老太太佈滿血絲的眼睛,彷彿那是一雙吃人的眼,獃滯、麻木、狠毒、詭異,充滿野性。我着盼望着明天就是集市。
(暫住筆,待續。於西安市中心家中盛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