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就一起離開吧
奇妙的是,監獄沒有阻止“平等”魔法的發動,但這並不代表路奕可以憑藉它來扭轉自身的命運。書書網更新最快彷彿對監獄來講,它只是個笑話,根本不需要阻止。
因為,除了最初的一點點精神力波動,就再沒有任何改變了。路奕感覺不到半點自己在變強、或是一切開始好轉,可悲的是,他連留出一秒來嘆息都做不到,情況就是如此緊迫。
路奕不得不將意識抽回到現實。這時,鏽蝕的鐵柵欄縫隙里,出現了獄卒的人偶小手,盯了它不過幾毫秒,路奕突然間靈光一閃
“等等……關節!關節有問題,我見到它給關節塗潤滑油!也許能從這裏下手!”
聽見“關節”這個詞,根本沒等整段話講完,古書立刻就開始了行動。
懸浮的古書宛如被風吹過,掀開自身,一張張書頁“嘩啦啦”翻動。半秒后,其中一頁上,一行難以辨認的咒文在發著幽光。並且,經由古書的聲音吟誦而出。
“elteudesti(你的命運)
llueixmar(宛若大海)”
咒文結束,古書發出一道黯淡的光,穿過附近牢房的柵欄,落在正舒坦躺着的獄友身上。倒不是又白又硬的那些獄友,而是那攤骨灰。
“從外對內的魔法,不受限制?”
“不,是我比限制要強。”
如同在回應古書的自豪話語,那些骨灰似乎擁有了意志,像蛇一樣飛了出來。
個頭嬌小的獄卒,剛好踏着僵硬的步伐來到附近。雖然像老奶奶散步一樣吃力,但它鮮明的色彩、無損的容姿,卻包裹着厚重的絕望感。
但很快,一部分骨灰飛入喪服裙底,也有些向衣領鑽去。顯而易見,古書打算利用骨灰,朝人偶身體各處的球狀關節發起進攻。
“謝謝你,為我們指出了一條通往自由的路。”
路奕有點好奇,骨灰能做什麼?獄卒大概也是這樣,才沒有半點想動手的意思。可能是擁有着絕對的實力,它想看這些傻瓜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路奕只有一個想法但願這鬼東西會後悔!
古書使用了下一個魔法,這次沒有吟唱,只有微微的精神力波動,可徹骨的極寒瞬間蔓延。獄卒停下了腳步,呆在原地。
因為那些粘在關節的骨灰,被古書的魔法加入水分,又被極寒的魔法徹底凍住了。獄卒還想向前走個幾步,可關節不聽使喚,“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裙擺翩然,還灑出少許骨灰。
“可以啊!”幾秒后,路奕才從喉嚨擠出感嘆,手心額頭全是汗,“居然真的行?”
“嗯,等我一會兒。”古書無暇誇耀自己的勝利,留下這一句,便高速飛走了。
被柵欄限制,路奕有限的視野,很快就無法追逐到古書的背影了。
他剛剛還有些興奮,現在卻半點不剩。仔細想想,幸運用這出乎意料的手段拖延住年久失修的獄卒,替死鬼也乖乖進了牢房,無力反抗。不僅如此,替死鬼還幫忙確認了門上不知什麼用的銀色字母。
這下,條件齊全,這本古老的囚犯正好可以越獄。
然後,再也不會回來。
路奕失聲笑了起來,這勝利的確該屬於古書。可惜,自己分享不到勝利的甜美,換了誰大概都會趁機溜掉,沒什麼好說的。至於腦海里那個名為“平等”的魔法?真是個笑話……等等。
正當路奕想嘲笑自己時,魔法的作用湧入了他的腦海,一次使用后,似乎可以理解它了。
命運魔法“平等”。
效果很簡單,可以讓使用者永遠處在平等的運勢上。因此,使用后能得到不同程度的吉運,不過要承擔兩倍的厄運。苦楚永遠大於幸福,這正是世間的平等。
吉運……就是靈光一閃拖延了獄卒?而厄運就是古書跑掉了?還真是立竿見影。路奕嘆了一口氣,默默品嘗所謂平等的厄運。
角落裏有張熟悉的紙,正和垃圾堆在一起,如同在諷刺路奕的命運,那正是和死亡結緣的親筆遺書。接下來,難道要開始比一比,是他先腐爛成骨,還是遺書先風化為塵?
“咔、咔、咔嚓。”一陣脆響,打斷了路奕心中的矛盾。
他看見獄卒艱難地站了起來,清理着關節里的骨灰結塊。那可愛到不可思議的人偶臉龐,一如既往的平靜。它蹦了幾下,無名獄友的殘軀接連抖落一地。
厄運還在繼續?路奕無法再使用“平等”,因為精神力前所未有的空虛,沒有半點恢復的跡象。
既然獄卒沒有受影響,多半古書也沒機會越獄了,結果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但奇怪的是,獄卒站起來活動了一會兒就沒再動,似乎不在乎有囚犯越獄。
正當路奕思考着這些,並且絞盡腦汁尋求活下去的方法時
獄卒的舉動極其古怪,路奕難以理解,它為什麼在用略尖的俏麗手指一點點嵌入牆壁?當灰塵四散,它從裏頭摳出一塊磚頭,撿起地上的殘燈,藉著光芒用指尖在磚上刻字。
一個個歪扭的字母、符號刻在磚面,獄卒凝視了一會兒,又向字跡加上了幾縷奇妙的精神力波動。
然後,它抖了抖喪服裙擺,舉起磚頭,用不太流暢的步姿走到路奕牢房的柵欄前。
也許是好奇戰勝了恐懼,也許是早已意識到了什麼,即便相隔不過一層鏽蝕的鐵柵欄,路奕還是低頭看了過去。左手中的殘燈,照亮了右手磚塊上的文字。應該是語言魔法在起作用,路奕看懂了上面的字:
“我也想離開這裏。”
“……啊?”
路奕呆如石像,把雜念忘到了九霄雲外。良久,他的大腦才逐漸恢復運作,三番五次加以確認……這行字就是這個意思,它也想離開這裏?!
人偶不知疲憊地抬着手,一直傳達磚上的意思。
不對,這是在嘲諷想越獄的倆蠢貨?可當路奕將目光從磚塊上挪開,看向它的臉,這個念頭便被打消了。因為在黑紗禮帽下,它被精緻雕琢出的臉龐,彷彿擁有了靈魂的化妝,居然透出名為“希望”的感情。
路奕心情複雜,仔細想想,就算這是“先給糖后挨鞭子”的陷阱,跳進去又何妨?反正能失去的就僅剩這一條命了,在懷着希望的情況下死去,至少要舒服點。何況它就算不搞這種花樣,也照樣能拿走生命。
可如果……人家是真想入伙越獄呢?
“你想和我們一起出去?”路奕問。
人偶點頭,臉上的感情更添一分。真好,原來能和它交流。路奕放下心裏的感動,接着整理措辭,緩緩問道:“你是這裏的獄卒,負責看押囚犯?”
它又一次點頭肯定,然後放下提燈,飛速在磚的另一面寫下文字來代替回答。
“但是大家都死了,我的職責,已經結束。”
“不是還有本書嗎?”
獄卒思考了一陣子,才緩緩寫道:“我可以假裝不知道這回事。”寫完,又趕緊添了一句,“當然,還有你。”
“哈……這樣也行?”
“死者之牢的主人我的製造者,很久沒回來過了。她應該已經忘了我們,所以,假裝我也和同伴一樣,被時間殺死了吧。”它換到磚的側面來寫,字跡小了些,卻有整整四面可寫,“即便再等下去,她也不會回來修好我們。”
路奕見過那一幕,時間殺死了太多東西,包括它的其他同伴。它們以前應該都是漂亮的人偶吧……就像眼前的它一樣。
“你簡直像是擁有靈魂。”路奕由衷感嘆。
“因為,你喚醒了我。”它又拆下一塊磚,認真刻下的字跡,像打印出來的一樣,“我也想去看看,讓製造者一直不回來看我們的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
喚醒?路奕感到疑惑,和它的接觸就只有一次,就是在經過審訊室時。等等,是在自言自語裏提到過“越獄”這個詞嗎?這個詞,激發了她對外界的嚮往,所以它才會動起來?路奕心中的直覺在敲動,告訴他這就是原因。
正當他想多問些內容,加以確認幾個疑惑時,從路的盡頭傳來了一陣響動。
這些聲音,在寂靜的死者之牢裏很是突兀。路奕將身子挪到角落,想看看發生了什麼。才剛燃起希望,別突然跑出點什麼麻煩才好。
“拖延失效了?還活着嗎?朋友!”不知男女、不知年紀,聲音在通道里形成渾厚的迴響,但路奕很清楚這是誰。
“你居然沒跑?”路奕相當吃驚,“該不會是忘了什麼東西吧……哈。”
“我不會遺忘任何東西,所以我回來了。”
它不是獨自返回的,還有奇怪的聲響相伴。像是聲部雜亂的小型合唱團,鐵柵欄被打開時的刺耳聲音、摩擦地面的雜音、悶鈍的骨頭碰撞聲。聽這架勢,怕是古書召集了所有獄友,準備向“殘暴”的獄卒發起反抗。
而柵欄外的獄卒倒是一直偏着頭,似乎有點不太理解。
“要和我們一起離開嗎?”路奕問。
沒有遲疑,它輕輕點了點頭。那副期待的樣子,無論身材大小還是稚嫩的表情,都和向父母討要雪糕成功的小女孩如出一轍。
懸着的心漸漸沉落,路奕的腦袋被虛驚一場的感覺填滿。仔細想想倒也有趣,之前還在和古書商量怎麼對付獄卒。沒幾分鐘,獄卒就變成站在柵欄外的交談對象,反倒是古書氣勢洶洶殺回來。當然,它也不是敵人。
為避免衝突,路奕替只能用磚頭說話的獄卒,把事情嚷嚷了一遍。
起初,古書還會罵回來,說路奕遭受幻術和精神性的詭術。直到它帶着十來具骷髏趕來,獄卒依舊乖巧地站着不打算戰鬥。古書才驚詫地意識到,也許獄卒真想入伙一起逃獄。
它和路奕破罐破摔的心態不同,需要更深入來確認獄卒可信,但在此之前,路奕的聲音打斷了它。
“對了,我有個奇怪的魔法,叫‘平等’……”路奕把自己的魔法講了一遍。
古書卻奇妙的沉默着,直到路奕講完,也沒有做出任何評論。只是用不知嘆息還是高興的聲音,說了這麼一句話:“托你的福,我們確確實實可以逃出去了。只是,逃出去後會發生什麼?嘿……”
“沒有這個魔法,就無法逃走?”
“這個嘛……死者之牢的製造者為滿足惡趣味,將大門弄得很古怪,以至於誰也不知道它通向何處。也許打開門,會遍佈危險,又通往希望?反正一切未知。我只知道銀色代表可以開門的次數是三次。”
路奕抓着柵欄問:“三次開門的機會,必須有一次通往希望。”
古書聲音苦澀:“對,要是前兩次都沒中,就只能拜託你的魔法了,命運真是無常。”
“可是,得承受逃出死者之牢的兩倍厄運?”
“別想了,我手氣很好,不會用這個糟糕魔法的,要不然也沒膽子策劃越獄。”古書用沒多少底氣的笑聲,寬慰着路奕,“也別問我這個魔法的事……不過,我們可以一起越獄這倒挺不錯的。”
“不用當你的替罪羊,對我來講也很高興。當然,我希望它是認真想和我們一起的。”路奕看向呆站着的獄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