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葉落而天下知秋

分析謀划，管中窺豹，一葉落而天下知秋，以小見大這些本就是謀士擅長的東西。書書網更新最快

劉基本來就自詡卧龍鳳雛等高人名士，經常哀嘆自己生不逢時，空負滿腔才華和抱負卻無人賞識。

江川這個問題恰好撓到了他的癢處，剛才有地慫的神情頓時一掃而空，整個人臉上好像都在熠熠發光。

“將軍，今日官兵進剿之事疑點有三：第一，咱們如今所處的這處賊穴叫做黑牛山，乃是處於邊關附近。

而距離黑牛山最近的城池大同城則是附近唯一的邊城。說是最近，也實有兩百多里的距離。黑牛山這伙賊寇據在下所知，人數不足五百，其中的青壯更是不到兩百人，而且戰鬥力稀鬆平常，也就是在黑牛山附近剪徑擄掠而已，跟附近其他賊匪比起來實在是不算起眼，可以說是籍籍無名。

因此，官兵從兩百裡外的大同城趕來專門進剿這麼一夥籍籍無名的山賊，耗費糧秣實在是不合常理。“

劉基說完第一點，看了看江川，發現他在認真聽自家說，精神一振，又繼續道：“這第二點，最近這幾年，滿清韃子時常派兵侵擾劫掠邊境，而且有時候甚至會派人馬深入邊境一二百里之地搶掠財物，擄獲女子等。

大同城作為附近最大邊城，自然有守土安民之責，所以要處處分兵駐守攔截。如此一來，兵力就更被分散開來。再加上朝廷內部流寇肆虐流竄，朝廷到處在抽調兵馬圍追堵截，根本沒有餘力給邊境增加兵力，甚至還多次從邊境調兵回到中原剿寇。

如此一來，大同城更不可能派出多餘兵力來進剿一夥名不見經傳的山賊。可是今天官兵偏偏前來進剿，那就着實可疑了。“

劉基說完第二點，看到江川點了點頭，心中更是興奮，聲音不由的都大了一些，繼續說道：“這第三，官兵此次明顯是有備而來。當然，在下所說的有備顯然是官兵長途奔襲兩百里，很有可能是之前已經有了萬全準備，有把握一舉攻下賊穴，剿滅所有山賊。之前的進展也很順利，幾乎是按照官兵的預計進行的。只是到最後卻遇到了將軍的神兵出擊，這才功虧一簣，倉皇敗退。

將軍試想，如果官兵真的有心剿匪的話，據在下所知，大同城附近就有好幾處人數，糧草，財物都遠遠超過黑牛山的賊人，官兵為何不去進剿，反而捨近求遠，跑來黑牛山呢？這又從側面說明了官兵之前有了萬全準備，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應該是官兵在黑牛山內部有了內應，才能有把握一舉剿滅黑牛山賊人。“

江川聽劉基侃侃而談，心中也開始逐漸敞亮起來，這傢伙確實有兩把刷子，這麼一二三的一分析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不錯，有點道理。既然三大疑點都出來了，那麼你的結論是什麼？”江川點了點頭，露出讚賞的神情，算是表揚了一下劉基。

不過也不能太過誇獎，否則這傢伙很可能又會開始裝逼。

看到江川首肯，劉基興奮起來，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長須，繼續道：“在下的結論就是大同城有人要跑！”

“跑？”江川有點不明所以。

“不錯，在下說的這個跑的意思不是說當逃兵，而是說大同城裏的官員或者將領要想調離大同城回到朝廷或者其他內地的州府為官。”

劉基的語氣之中滿是肯定，一雙眼睛此時也是神采飛揚，顯然是對自己的判斷很有把握。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大同城的官員因為某些原因不願意繼續待在大同為官，所以要想辦法調回內地。但是平白無故想遷調顯然不容易。不過如果有一些功勞的話那就容易多了。“

“而這個功勞么，在當今這個局勢下，要麼是對韃子作戰取得勝利，要麼是對圍剿流寇取得成績，而這兩點顯然都不容易。那麼，這些官員就盯上了第三點：剿匪。相對於韃子和流寇來說，顯然這些山賊更加好對付。至於說為什麼選擇黑牛山的山賊，那顯然就如你所說，一個是有內應，另外的話就是黑牛山的是山賊更草包，更好收拾。如此一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釋的清楚了。“

劉基說完之後，江川就接着他的話說了起來。

江川越說，劉基的眼睛越亮，顯然沒想到江川能夠根據自己的分析和判斷進一步的分析的這麼透徹，簡直就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樣。

“將軍英明，屬下拜服！”

江川說完之後，劉基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神態比起之前更加恭謹了。

顯然，這個時候他才真的對江川有一點佩服了，而不是之前因為被刀劍逼着的無奈之舉。

江川還注意道劉基的自稱都從在下變成了屬下，顯然這時候才願意真心跟着自己了。

不過他淡淡一笑，並沒有就此自滿，而是打算繼續將這個逼裝完。

“不過，我看還不止如此。你有沒有想過大同城的官員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調離大同城呢？”江川盯着劉基的眼睛問道。

“這個，屬下還不曾細想，想來將軍一定已經有所得了，屬下願聞其詳！”劉基楞了一下，微微拱手道。

“不錯，是個可造之材，沒有跟本領主搶裝逼的機會。”江川在心裏贊了一句劉基，開始說自己的結論：“其實這個也不難看出，對於邊境官員來說，最重要的職責當然就是守土安民，保證邊境平靜。既然他們迫切想調離，那就說明是邊境上出了大問題或者說即將面臨大問題。那麼這問題從而而來，顯然最大的可能就是來自於韃子的威脅。”

“而且這個威脅還不是日常的那種小股人馬的威脅，很有可能是韃子馬上要發動對大同城的一次大的攻勢。顯然，大同城的主官已經意識到了這種危險，但是又無計可施，所以才迫切的想要在韃子進攻之前調離此地。”

江川說完之後就看着劉基睜大着一雙眼睛看着他，眼中既有震驚，又有欣賞，還有崇拜，看的江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老劉覺得我分析的如何啊？”江川說完了還要裝逼的再顯擺一下。

“將軍一葉落而天下知秋的本事為伯溫生平僅見，以前伯溫自詡不凡，恃才傲物，如今方明白何為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將軍請再受伯溫一拜！”

劉基說完之後又是深深的一個鞠躬，這次時間更久，腰彎的更下，顯然是對江川真心佩服了。

江川沒想到自己隨口幾句就讓劉基如此膜拜，也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覺得這其實不算什麼，結合一些情報和大形勢，再運用一些邏輯學的東西很容易就分析判斷出來了。

他卻不知道他以為容易的事情對古人來說可是了不得。

古人信息閉塞，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在家方圓幾十里內活動，根本對什麼天下沒有什麼概念。

只有一些有幸除外遊學的讀書人和四處行商的商人才會對天下地理位置和政治形勢大概有點了解。

而現代人卻不一樣，在信息爆炸的年代，每個人都很容易獲得各種信息，上至國際大勢，下至雞毛蒜皮，在各種信息的熏陶之下，那眼界和思維方式當然不是古人能夠相比的。

所以江川對自己得出的結論覺得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對於劉基來說就驚為天人，這就是時代差異造成的巨大的認知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