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仰望天空的小孩(2)
那些熱鬧的風啊,那些寂寞的人。不停地吃着過期的鳳梨罐頭不停地等待奇迹的金城武,目光空洞手勢寂寞的王菲,反覆地念着黃曆的張國榮,對着水中的倒影舞劍的林青霞,對着牆上的一個洞口不停傾訴最終用泥封住了一切秘密的梁朝偉,在恍惚的路燈下穿着妖艷旗袍的張曼玉,這些如同不肯癒合的傷口一樣寂寞的人,總會在每個夜晚鐵馬冰河般地闖入我的夢中。前世今生。物是人非。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一夢千年。永世不醒。王家衛一邊創造着幻覺一邊創造着黑色的傷口,每個傷口都像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羅,一邊妖艷一邊疼痛,並且涌動無窮無盡的黑色暗香。算算我的八字,看看我的掌紋,我想我在劫難逃。一個人總是下意識地靠近一些與自己相似的人。我記得有人這麼說過。於是我知道了,原來我身體裏流淌的血液是如此的寂寞。冰藍色的血液最寂寞。我總是對一些非主流電影中的人物有着細膩得驚人的觸感,就像細小的衝擊對含羞草都是雷霆萬鈞一樣。我看過很多不為人知的電影,多數是我在成千上萬張盜版碟中挑出來的。而那些電影裏的人總是寂寞的。我清楚地記得一個男人站在燈火闌珊的落地窗前撕日曆,一頁一頁,執著且近乎瘋狂,一直撕到最後他整個人都瘋掉了,從十八樓跳了下去。在他凌空飛行的時候,天空閃出大朵大朵色澤華麗的雲彩。我也記得有個女人每晚都給自己買一束玫瑰,然後第二天早上看也不看就扔掉了,直到有天終於有個人送了她一束玫瑰,她第二天早上看到玫瑰凋謝卻無能為力時,她怎樣流了一地的眼淚。還有《東京愛情故事》,我一直將其看作一部加長版的電影。每當《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音樂響起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會閃現出赤茗莉香痛苦的微笑,而那種微笑總會在一瞬間就將我的靈魂抽離我的身體,然後再在一瞬間將我的身體抽離這個世界。每看一次,心就縮緊一次,看到無人的車站欄杆上繫着的迎風飛揚的寫着“永尾完治”的手帕,看到赤茗莉香在火車上蹲下來哭得像個孩子,我就會覺得眼眶隱隱發漲。看到你的身影蹲在足球場上,我也把球踢了過去,完治,我輕輕喚着你的名字。看到了嗎?完治,我將“赤茗莉香”刻在學校的柱子上了,上面有你十二年前畢業時刻下的字跡,那時的你該是個小蘿蔔頭吧?真的希望刻下的名字能填補你我之間那段空白的記憶。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也能在此保留十年、二十年?正如你的名字一般。即使它可能很短暫,但只要我們的名字能夠並排在一起,那就足夠了。是誰唱起黑色的輓歌/是誰守望白色的村落/我的水銀/我的煙火/還有我長滿鳶尾的黑色山坡/熱鬧的風/寂寞的人/灼灼光華的清澈靈魂/你們是我/不肯癒合的溫柔傷痕閱讀閱讀是午夜裏的御風飛行,我一直這麼認為。閱讀似乎成了我生命中的一種極其重要的狀態,黑色的風從翅膀底下穿過的時候,我總會有莫名的興奮。我所看的書很是極端,要麼就是如許佳、恩雅般的安靜恬淡,要麼就如蘇童、安妮寶貝般的冷艷張揚,或許我天生就是個極端的人。記得我剛看許佳的《我愛陽光》的時候,我初中已經快畢業了。那時候第一次發現居然可以有作者用那麼不動聲色的文字而成就那麼龐大的精緻。後來看了她《最有意義的生活》和《租一條船漫遊江南》。她是安靜的,像一株靜立的木棉,而她的文字則像是從木棉枝葉間滲透下來的被洗滌了千百次的陽光,不急不緩地如春水般流進我的皮膚。因為彼此都是學生,所以看她的文字不太費力,很多時候共鳴可以毫無障礙無邊無際地蔓延。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文字有一種向上的張力,就像是有人站在很高很高的藍天之上嘹亮地歌唱。很多時候當我壓抑或者寂寞的時候,我就會去翻《我愛陽光》的最後一章,看完之後我的心情就會波瀾不驚了,我就可以毫無怨言地抱着數學參考書一直做到日月無光做到山無棱天地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