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天Quarantine(二)3
回到通過田龜和吾良對話之前的狀態,並訓練自己切實做到這一點,是柏林Quarantine的目的。這一努力正穩步取得成效。比如在辦公室里等着去講課時,尤其是心情特別安定的時候等等都表明自己認識到了吾良去了那邊之後和自己的反覆通信,只是自我意識的遊戲,從而找回了自我。他並不認為遊戲沒有意義。只有通過遊戲的形式才能實現的意識的深化是靠田龜遊戲完成的,這是毋庸置疑的。與禮儀相對的遊戲特有的作用,是古義人進入四十歲之後,一邊自我嘲弄為"遲到的構造主義者",一邊在重新研究快被文化人類學的敏銳的研究者們遺忘的理論的過程中確認的。和吾良的田龜對話是遊戲的證據,古義人制定了好幾個遊戲規則,並一直按這些規則行事。吾良也作為遵守規則的遊戲夥伴與古義人對話。換句話說,是古義人設法不使吾良能夠有機會逃逸……而且,用田龜與吾良進行的通信,通過對話中多多少少包含着的活力,有時會把古義人推向自己一個人所想像不到的新的遠景中去。同時,古義人知道他們雙方都沒有破壞遊戲規則。例如,無論對話如何白熱化,雙方都遵守不提議今後一起工作這一規則。基於這一點,古義人在柏林的公寓裏不停地回想起與吾良之間的對話時,能夠把靠田龜進行的聯絡和吾良活着時的通過電話進行的交流分得很清楚。"你到了六十四歲時,阿光君該三十六歲了吧?我是聽千樫說的。那麼把你們倆的年齡加起來,也就是一百歲了!按照你在松三時的神秘莫測的推論,到了一百歲的時候,你就應該是'智慧人'了。於是你自己生存的一百年……不清楚是你根據什麼計算出來的,包括在那之前的五十年和以後的五十年,就會得到生命的完整的理想……現在我思考的是,你和阿光君一起生活,不就等於六十四加上三十六的一百年嗎?""不錯,由於我和阿光一直共同生活,所以彷彿生活了近百年,到1999年的話,就會更加肯定了。按我的生日還是他的生日則是另一回事……""你們的生日離得遠嗎?前幾天聽千樫的意思,感覺你們是同一天的生日。千樫雖說算不上傲慢,但從日本女性所具有的謹慎程度來說,她的確屬於特別的人格。也許,她把你和阿光的生日記成同一天了。也就是說,她自己生了兩個孩子!她確實是富於母愛的人。我和千樫住在松三寺廟裏時,她比真正的母親還像個母親哪。所以說古義人,不管在你的心理學上是肯定的還是否定的,母親的作用都是巨大的,這兩者間有什麼關聯呢?你可能會輕率地這麼問,把與此有關的詞語都一股腦兒地吞進去……背負着兩個扮演母親角色的女性,並不是件輕鬆的事啊!"古義人在這個對話中的短暫沉默,成為吾良提出新建議的契機,這是他打電話來之前就準備好了的。"……在松三時,聽古義人說那些話的時候,我也懶得問你是什麼意思,當時懵懵懂懂地想,你成了'智慧人',獲得了自己活着的一百年和前後各延長五十年的同時代的理想。那麼我自己該怎麼做呢?你一百歲的話,我就是一百零一歲,即使還活着,也不可能繼續工作,但是……"總之,你這個活到一百歲的想法是很有魅力的。我因此而發現,古義人不會成為學者,會成為一個具有創造力的人。"你寫《橄欖球比賽1860》的時候,我從威尼斯給你打過電話吧?那時候,在飯店裏通過交換台打國際長途電話特別貴,我老婆很不樂意呢。聽來電影節採訪的記者說,他讀了小說連載的最後一章,感到特別興奮,可我還沒看到呢……"於是,我詳細地向他詢問了小說的內容。正如你批評我的那樣,無論對小說還是電影,我都是個缺乏概括能力的人……"通過那個國際長途電話,我知道了《橄欖球比賽1860》與'智慧人'的構思並不是一回事,於是大大鬆了口氣。雖說當時我在國外拍電影,在國內則是個不被看好的二流演員,不過,從那時我就抱有一個很可憐的願望,即自己也要努力加入到古義人以百歲為目標的構想中去。"事實上,我也為這個構想做了具體的工作,計劃在連續性的電視節目中描述明治以來近代化的發展過程。也就是說,想要以我的方式嘗試着摸索你的'智慧人'的理想。"自那以後,我就一直從電影的角度來構思日本這個國家的一百五十年。至於模特,仍舊選擇了古義人森林中的家鄉。我在考慮從未來的某個時間回溯一百五十年這段歷史。假如你和我一起創作這個劇本,即使最後沒能拍成,也可以共同討論這個計劃。"然而,現在我已經從事了十二年的電影工作,自覺該告一段落了。這時聽說了你對於百歲的新想法,就被你煽動起來了。我曾經對你所說的活到百歲之前有充裕的時間……實際上永遠都有時間的這個說法不值一提。但是現在,我為你從松三時代一直堅持到現在的魔術般的……或者說是算術遊戲折服了。阿光君和你的年齡加起來是一百歲!說實在的,我被猛擊了一掌。我急切地想要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所以你打了這個電話?""是啊。"吾良毫不掩飾的率直也給了古義人猛的一擊。"關於你所謂的把目標定在一百歲上,當'智慧人'的時代是怎麼一回事,我並不是沒有想過。而且,我也不認為迄今為止的這四十年你是糊裏糊塗過來的。正如千樫所說的,你不具備荒廢時間的才能。我一直認為,自己也可以在還能工作的年齡,最終迎來參與你為了實現朝着百歲之人的努力而開始寫作的那一天。也就是說,我認為到了那時,我也決不會輸給你。因為你在這個工作中是無法迴避我們共同的經歷的吧?對於我來說也是同樣的。棄我於不顧,你是無法得出那樣的結論的。也就是說,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為你作為小說家的一生畫上句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