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天過去了,由於顧及到朱昱的身體,一伙人走走停停,不敢多趕路,這一路上,奇怪的是他們沒有再遇到殺手的阻撓,其中的原因也只有雲霏心知肚明。
對作風大膽的她來說,這幾天每到晚上大家都睡着后,她便溜出去和白狼見面,說有多刺激就有多刺激,偷偷摸摸的又怕讓朱昱他們撞見,活像紅杏出牆的少婦,半夜和情郎幽會;當她把這想法告訴白狼時,還招來一頓罵,沒見過哪家姑娘把自己形容成淫婦的,可是,她真的愛死這遊戲了。
四人喬裝打扮進入朱雀國境內,雲霏又扮起她最擅長的小乞丐,弄髒小臉,扶着身旁化妝成乞丐婆婆的朱昱,為了化這個妝,她可是好說歹說才勸他答應,因為只有這扮相才不會引起懷疑;而馬氏兄弟比較麻煩,他們身材魁梧,又不能叫他們扮女人,只好幫他們染白頭髮、鬍子,馬敬忠扮駝子,背上墊着一堆破布;馬敬孝則扮瞎子,由大哥扶着,這下子,四個可憐人應該可以博得很多人同情,雲霏甚至指揮他們坐在路邊乞討起來。
馬敬忠低叫道:“你居然叫少主當乞丐沿街乞討?”
“那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大搖大擺的去住客棧,還是直接闖進宮裏殺朱澤?”才一說完,她立刻裝成可憐兮兮的表情,對着來往的路人叫道:“謝謝好心的大爺。奶奶你看,我們有銀子買東西吃了;漂亮的大姊姊,謝謝!”太棒了,才一會兒工夫就有那麼多的收穫,當乞丐也是不錯的行業。
“公主倒挺擅長的。”要不是為了少主,他真覺得愧對馬家列祖列宗,不如殺了自己算了。
雲霏笑得瞇起眼,她可是很會自得其樂的,所以,對他的態度也不計較,道:“哪裏,過獎了。”
馬敬忠巴不得一掌劈昏她。
“大哥,忍耐點,公主也是為了我們着想,否則,她也是公主的身份,何苦委屈自己呢?”馬敬孝不得不勸他,他也承認這方法實在爛得可以,但朱澤的眼線眾多,要躲藏也只有這法子了。
“對嘛!還是弟弟通情達理,你該學學。”人家都熄火了,只有她還在費勁去煽火。
馬敬忠憤怒的自喉中發出低吼。
朱昱不自在的拉拉衣服,扯扯頭髮,深怕假髮掉了,輕聲道:“雲姊姊,我們在這裏做什麼?”
“你叔父是不是有個獨生女,也就是你堂妹?”
“你是指郁兒?她跟我們的行動有什麼關係?”他吃驚的問道。
“沒關係我提她幹嘛?”她想不通他怎麼一點聯想力也沒有,他腦子不會轉彎嗎?“聽說你堂妹心地善良,最愛幫助一些窮人、乞丐,是不是?”
“雲姊姊的意思是──”他有些恍然大悟。
“不准你扯上她,你做什麼都可以,請你不要扯上她!”那富有感情的聲音真的是來自一個冷漠的男人口中嗎?雲霏詫異的運嘴都忘了合上。
朱昱在她詢問的暗示下點點頭。哇!這下複雜了,中間多一道關係雖是困難了點,但計劃還是得執行。
“馬敬忠,我很抱歉非這麼做不可,我會小心不要傷害到她──”
他還沒回答,前頭就有了騷動,雲霏聽從白狼的指示,知道朱郁今天會打這兒經過,她得靠她的關係才能接近得了朱澤。
“你們都別動,這戲我來演就好。”
一頂官轎前後出兩名騎馬的侍衛保護着,轎旁跟隨着一名小丫頭,雲霏等待着他們行經面前。
“大爺,行行好,賞我幾分錢啊!大爺──姑娘,姑娘可憐可憐我小乞丐──”她抓住轎子的小窗叫着,那隨行的小丫頭嚇得臉都白了。
侍衛不得不下馬來,用力一堆,“小乞丐,你知道轎里坐的是誰嗎?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雲霏爬起來,哭着抱住他的大腿,好悲慘的道:“大爺,求求你賞幾分錢,我奶奶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我爺爺眼睛又瞎,我叔公背也駝了,沒人同情我們,我們真的快餓死了……嗚──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們,嗚──”
“閃開,想要飯到別的地方去要飯!”另一個又踹了她一腳,她翻了兩圈,暗罵幾句粗話,這戲真不好演,而主角到現在還不露面。
兩名侍衛又上馬,轎子又被抬起來。
“停轎!”轎內的確響起這兩個字,雖然不是很大聲,但是足夠讓每個人聽見了。“停轎!”那聲音又說了一次。
侍衛來到轎旁,問道:“郡主,怎麼了?”
轎旁的丫頭掀開轎簾,走出一位長相清秀的姑娘,薄施胭脂的臉上找不出應有的驕氣,雲霏一眼就喜歡上她。
“郡主,你不該──”
朱郁歉然的扶起雲霏,和氣的道:“你有沒有跌疼哪兒?要不要緊?”這才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嗚──我什麼都沒做,那大爺好凶喔!我可以做牛做馬,只要能讓我奶奶吃一碗飯就好了;大姊姊,你長得這麼漂亮,心腸一定很好,求你救救我爺爺、奶奶和叔公,他們年紀大了,受不了苦的,嗚──”
“好可憐喔!小兄弟,你別哭,你們就隨我回家去,我暫時找個地方給你們住吧!”
侍衛發覺事態嚴重,說道:“郡主,萬萬不可,萬一王爺知道,屬下擔待不起。”
“我爹那兒我去說,幫我將老婆婆扶進轎里,你們的馬就讓兩位老爺爺坐。”
“是。”
最後,朱昱坐進了轎內,馬氏兄弟也上了馬,雲霏跟在朱郁身旁,她真的很高興朱郁跟她爹是不同的人,也許就是因為不同,馬敬忠才會愛她,但想愛又不能愛,那滋味鐵定比死還痛苦,那麼,這次的月下老人該由她來當,她得合計合計如何幫幫馬敬忠。
順利進入朱澤的府中,朱郁安排他們住在後院的柴房,又命奴僕送來衣服、棉被、日常用品和食物,將柴房佈置成可以居住的模樣。
當夜,雲霏私下找馬敬忠探采他的心意。
“你還愛着朱郁嗎?”
果然他反彈極大,冷冷地道:“不干你的事。”
“她真是個很好的姑娘,可惜有那種爹,真是不幸,害你們情侶做不成,就要變成仇人了,以後你如果殺了她爹,她一定會恨死你的。”
馬敬忠沉痛的別開臉,她說中他的要害了,千錯萬錯,錯在不該愛上她,明知兩人註定沒有結果,心中的思念反而愈深,倘若有一天他親手殺了朱澤,那她──她是不可能原諒他的。
“馬敬忠,她是個明理的姑娘,一定會了解你的苦衷,既然愛她,就不要逃避,勇敢的去愛吧!”
“不,我做不到,她是陷害少主的仇人之女,我不能愛她,我寧願讓她一直恨我,也不能背叛少主。”他將頭埋在膝蓋中嘶啞的喊着。
唉!她這紅線好象牽不成了,看他們愛得痛不欲生,心裏也不好過,就不知朱郁愛馬敬忠到什麼程度?
突然,一雙手臂將她攬進暗處,她憑感覺就猜得出是誰。
“嚇人家一跳!你怎麼跑進來了?”她習慣性地先吻了他好幾下才開口。
白狼圈着她的腰,道:“怕你輕舉妄動,特地來提醒你呀!下午那場戲可不在我的計劃之內,疼不疼?”
“不疼,你來了就不疼,我演得好不好?”
他吻了吻她,嚴正聲明道:“下次不準了,我差點就要把那兩個人殺了。”
她靠在他胸前,感觸頗多的道:“算來我真好命,遇到了你,我們又那麼相愛,真好!”
“你自言自語些什麼?雲霏,我是來警告你們,暫時先不要有行動,免得惹來懷疑。”
“那要多久?我怕那兩兄弟等不及要動手。”
“快了,我也在等最後消息,勸他們再忍兩天,我會儘快查清楚,我得走了。”
“白狼──”
“我愛你。”他深深吻住她,低喃着愛語。
雲霏在他離開許久之後,還站在原地傻笑。他說他愛她?不是附在耳邊小聲說,而是自然的說出口,他真的進步不少,不是嗎?
※※※
朱郁半垂着頭進入書房,望一眼坐在書案前的朱澤輕喚道:“爹,您找我?”
朱澤約四十齣頭,有一張方正畜着鬍子的臉,見她進門,眸中閃過一絲異樣。
“郁兒,跟爹說話別離那麼遠,走近一點;這才對嘛!咱們是父女,用不着那麼生疏。唉!你長大了,愈來愈標緻,是個大美人了。”
“爹──”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怕他?他是她爹,生她養她的爹,她不該怕他才對。
“別不好意思,女大十八變,你娘一定很高興你長大了。”他收斂眸中的貪婪色彩。
朱郁心中一陣難過,兩年前親娘因意外猝逝,這打擊使她爹爹性情大變,雖然對她沒多大改變,但他不再是從前那個爹爹了,她也明白自己不該批評爹的作為,但實在是他變得太陌生、太令人害怕了。
“郁兒,聽侍衛說你收留了幾個乞丐,你知道爹不喜歡外人進來府中,為什麼不聽話?”他的語氣轉硬,朱郁慌得低下頭。
“我……女兒見他們可憐才收留他們,他們不會給爹添麻煩的,求爹不要趕他們走。”
朱澤又變回原來的笑臉,道:“好,好,爹不趕他們就是,只要郁兒高興,爹就開心,哈……”
“那爹早點休息,女兒告退。”
“去吧!你也要好好休息,哈……”
朱郁可以說是用“逃”的逃出書房。他不是她爹!她爹不會用那種可怕的眼光看她,她覺得好噁心!但他又真的是她爹呀!她究竟該怎麼辦?她又該去向誰說呢?
遣退了丫頭,朱郁獨自坐在後花園中,這地方曾經是她和馬敬忠私訂終身的地方,如今他人在哪裏?是否平安無事?老天爺,求您保佑忠哥一路平安,只要他好好活着,她願意削髮為尼,永伴青燈。
“忠哥,你可知道郁兒好想你,想得就快死了嗎?你是不是也會想我呢?還是將我當仇人般恨着?郁兒明白你不是無情的人,郁兒不怪你──”
馬敬忠就躲在門邊聽着她對天的禱告,那一字一句刺得他渾身是血。郁兒,我的郁兒,原諒我,原諒我的絕情,是命運不容許我們在一起,你苦,我心更苦呀!
或許他心底的呼喚發出了聲音,朱郁感到身後有人,遂叫道:“是誰在那裏?老爺爺,您還沒睡嗎?”
他背對着她,啞聲道:“我出來走走,現在要回去了。”
“老爺爺,我扶您回去。”朱郁伸手要扶他,馬敬忠卻激動的揮開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會抱住她。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他撇下她往柴房走去。
那說話的語氣好象忠哥!朱郁不由自主的跟着他。
她為何不走開?馬敬忠走得更快,老年人會像他這樣走路才怪,朱郁心裏也老覺得這老爺爺的某些動作真的很像馬敬忠,是她太想念他的原故嗎?
她走得太急,不小心被裙擺絆了一跤,她這一跌,也拖住了馬敬忠的腳步。“郁兒──”他才出聲就愣住了,該死!他厭惡的咒罵自己,氣惱的轉身欲走。
朱郁也被他那聲叫喚嚇到,“忠哥,真的是你?”她吃力地爬起來追上去。“你……是你嗎?”
“我不該出來見你的,我對不起少主。”
她撲進他懷中,啜泣道:“我好想你,忠哥,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好高興。”
“我們不該見面的,郁兒,把我忘了吧!”
“我明白,我明白。”她哭着抱住他不放,她真不想放啊!
月光下,兩具互擁的身影只有感傷,沒有愉悅。
要拆散一對相愛至深的情侶是最殘忍的事,雲霏都要為他們抱不平了。
“你又想幹什麼?”要不是白狼太了解她,一隻手臂摟着她,只怕她早就衝過去打擾人家了。
她甩不開他的手,只好任他抱着。
“去勸他們私奔啊!那種爹不要也罷!”她還一副說得頭頭是道的模樣。
“多管閑事。”白狼給她一句評語。
“我在幫他們耶!哪有多管閑事,哼!”
“你只要不去理他們就算幫他們了。”他很不給面子的道,“你這性子得改一改,老是那麼急躁。”
“人家是求好心切,他們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難,理應幫忙,我不認為我有錯。”
“反正你就是有理。不談這個,既然朱郁已經知道你們的身份,事情就好辦多了。”
“怎麼做?快告訴人家,幹嘛又不吭聲?”
“太危險了,我還是不放心讓你去,萬一失敗──還是太冒險了。”
“我不怕,你讓我去,白狼,我希望朱郁也能像我一樣嫁個愛她的夫婿,只要能幫她,我都不怕。”
他苦笑,“你不怕,我可怕了,我還不想當鰥夫。”
“我是狼王的女人耶!哪那麼容易就死掉,我保證你一定能娶得到我。”
“你最好記住你的承諾,等回宮以後,就馬上舉行婚禮,不許再耍賴了。”
屋頂上兩人的頭貼得更近,在討論接下來的計劃當中,她仍猛稱讚自己將嫁給一位頭腦一流、絕頂聰明的夫婿。
沒多久,朱郁在柴房中見到了其他人,她知道她這麼做好象背叛了她爹,不過,為了不讓爹鑄成大錯,趁一切都還來得及時,她要盡所有的力量挽回。
“郁兒,你有沒有辦法安排我進去你爹的書房?”雲霏和她兩人一見如故,所以就彼此稱呼對方的名字。
“你進去做什麼?”她問道。
雲霏面向他們四人道:“找他犯罪的證據呀!如果能早點揭發他,就可以提早阻止他的行動。”
朱昱一臉反對到底的表情,“太危險了,雲姊姊,若被叔父發現,他會殺了你的。”
“我可以扮成僕人混進去,他不會懷疑我的,而且,暗中有人會保護我的安全,不會有事的。”
“那個人就是你說的靠山嗎?他有那麼厲害──”不知是何因素,每次她提到那個神秘人物,臉上就有種美麗的光彩,那使她像極了沉浸在愛中的女人,眩目而耀眼,也使朱昱沒來由的湧起一股醋意,他多盼望她心中想的人是他。
她幾乎是驕傲的仰起小下巴,道:“當然,他是獨一無二的。”
“能告訴我他是誰嗎?”他要知道他的對手是什麼樣的男人,知道了或許他就會死心,同時把一顆單戀的心再悄悄收回來。
“總會見到的。郁兒,明天就靠你了,我明白你很為難,不過,這也是救你爹唯一的辦法,你肯幫我們嗎?”
朱郁含淚的眸子望向身邊的馬敬忠,他只是握住她細瘦微顫的小手,將自身的勇氣傳給她,這是個痛苦的抉擇,對她更是一大考驗。
“好,我明天會叫管事給你一份工作,讓你有機會能進書房,我只能幫你這些。”
“夠了,郁兒,謝謝你,我還是想不通,你怎麼會喜歡那個馬敬忠?你溫柔嫻淑、又善解人意,值得比他更好的男人。”她雖努力地在撮合他們,但沒調侃他們兩句真不甘心。
朱郁害臊的低頭笑着,馬敬忠輕擁她的肩,深怕兩人被雲霏拆散了,口氣不好的對她吼道:“你少在郁兒面前亂說我壞話,她很單純,會信以為真的。”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單純?馬敬忠,你還沒見識到我的真本事,想不想見識見識。”
馬敬孝只得再當調解人,他實在不懂大哥和公主為何老看對方不順眼,好象不這樣大小聲他們不痛快似的。
※※※
“要不是郡主支持,王爺的書房是不準隨便的人進來打掃的,你要擦乾淨點,如果還有灰塵,我就找你算帳。”王府的管事嘮嘮叨叨的叮嚀着。雲霏半彎着腰,唯唯諾諾的道:“是,阿飛知道,阿飛會擦得很乾凈。”
“記住!其他東西都不準碰,不然,小心你的腦袋。”
不過是王府的管事,氣焰倒不小,瞧他那張鄙夷的嘴臉,簡直是狗眼看人低。
“阿飛不碰,阿飛不敢碰。”她又打躬作揖一陣子,他才跩着走出去,要不是沒空,不然,她准整得他半死不活。
瞧書房裏有上百本的藏書,她該如何找起?總不會叫她一本一本找吧?她翻箱倒櫃了一番,也沒見着什麼可疑的書件信函,空手而回可就不好看啰!
以朱澤的心機,應該不會把重要的文件放在別人舉手可得的地方,那麼,一定有密室或暗格之類的機關。
對,她早該想到,通常設計密室都會有開關,只要找到開關就好辦了。
找遍桌上、書架上任何可移動的物體,依然沒半點線索,只剩下牆面上了,而牆上除了一些骨董字畫和山水畫外,只剩一幅仕女圖,跟整個擺飾頗不搭調,或許它就是──
她才將仕女圖往下一拉,牆面上便出現一道只夠一人進出的小門。哈!只要她出馬,沒有擺不平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是被白狼訓的時候,她正好可以用上這句話,她冒險犯難的精神當真古今少有。
密室內有一條通往地底的石階,牆的兩旁插着火把,一閃一滅的還怪恐怖的,不知下面藏了什麼東西?她駐足傾聽,真的有聲音從底下傳上來,好象是鐵鏈的敲擊聲,有可能是一座地牢嗎?
石階是呈弧狀的,雲霏每踏一步,迴音就比原先的還大,更製造出不少詭異的氣氛,她一邊猜測,一邊又不得不往下走。
雲霏終於走下階梯的最後一格,這裏果然是地牢!朱澤何必費事在這地方蓋間地牢呢?王府多的是牢房,而且,這地牢除了一道鐵門外,密不透風的,在這潮濕、霉味濃得令人作嘔的地方,只怕住的人不用多久就一命嗚呼哀哉了。
再走近一點,鐵門下一般都設有一個洞口,以方便放置食物,而那裏正置着一盤完整的菜肴。這牢裏關了人?她才這麼想,裏頭又響起鐵鏈互擊的聲音。
“有人在裏面嗎?”她怕回聲太大,所以小小聲的問道。
沒有人回答,她又移前一步,問道:“請問一下,有沒有人在裏面?”
對方若再不回答怎麼辦?只好從鐵門上的小窗往裏面瞄瞄看──她正待靠近那扇門,一顆醜陋、可怖到極點的頭從窗口冒出來。
“哇!”她驚叫一聲,按着心口直順氣,“朱澤有怪癖不成,在這兒地方養了個怪物。”
“女……兒……女兒……郁兒……”那顆丑到她不敢再看一眼的頭不斷地發出模糊不清的叫聲。
雲霏怕雖怕,但還是靠近他一些,問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再說一次好不好?”
“啊……郁兒……郁兒……乖……女兒……”
他是在叫郁兒嗎?這人認識朱郁?他究竟是誰呀?可惜他那張臉血肉模糊,分辨不出,他跟朱郁有關係嗎?
“老伯,您是誰?您認識朱郁嗎?”
“郁兒──爹想你──郁兒──”
爹?!她沒聽錯吧?!他說他是朱郁的爹!那他不也是朱澤?兩個朱澤!到底哪個才是真的呢?莫非這人才是真正的朱澤,而外面的朱澤是有人假冒的?回想起來,朱昱和朱郁不是都說,朱澤是在一夕之間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或許那一夜真的朱澤就被假冒的朱澤取代,而被關在這地牢中,這樣一來,謎底就解開來了。
“王爺,我會回來救您的,郁兒很好,您放心,我一定會幫助你們一家團圓的,您耐心等着。”
她得去通知白狼,要他派人來救他,現在知道那朱澤是假冒的,就算殺了他也沒關係。
她才合上密室的門,屋外冒牌朱澤的笑聲就朝這邊傳過來。慘了,他回來了,雲霏心想要是她有功夫多好,馬上就可以抓住他,還朱昱清白。“哈……沒想到能請到鼎鼎有名的‘藍血’,真是本王的榮幸,哈……”那壞蛋在跟誰說話?她微微伸出頭想看個仔細。
“我已經脫離‘鬼玉門’了。”面對冒牌朱澤的藍衫男子像再一次的提醒他,他跟“鬼王門”不再有任何關係了。
雲霏眨眨眼,除了白狼之外,她第一次看男人看痴了,她以為早就見過“冷酷”型的男人,可是這藍衫男子簡直是超級冷凍冰塊,他並非十全十美,獨眼的缺憾卻影響不了他那張斯文俊美的臉孔,額頭上扎了一條與衣衫同色的藍色髮帶,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藍,換作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一定知道,“藍血”傲龍偏愛藍,藍血指的就是惡魔之血,因為他是為惡魔效命的使者,是“鬼王門”的頭號殺手。
“不如你來投靠我,你要多少銀子我照給。”
傲龍直視着他,若不是左眼失明,必須戴上眼罩,他會有一雙漂亮得令女人嫉妒的眸子,此刻他的右眼正發出冷冽的光芒。
“不必。”他回答得乾脆,不拖泥帶水。
“你以為‘鬼王門’會放過你嗎?他們可以栽培‘藍血’,也可以一手毀了它,你該考慮我的建議。”
“不需要。”他不留情面的回答讓冒牌朱澤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若不是有求於他,冒牌朱澤豈容他如此的無禮。
冒牌朱澤虛偽地一笑,迅速掃去方才的不悅,“哈……本王也不勉強你,開個價吧!我聽說你開的價都不低,不過,無妨,只要你能把朱昱解決掉,要多少銀子都可以。”
她為冒牌朱澤的話而心鶩,這獨眼龍跟他前幾次派出去的殺手迥然不同,他絕對是個厲害的角色。
傲龍不帶表情,臉上沒半點波瀾,在他身體的周圍,寒氣逼人。
“你是需要付一筆為數不小的銀子,這兩年懸賞你的項上人頭已提高到五百萬兩銀子,那些人可真恨你入骨。”
他的話冷進冒牌朱澤的心坎。“你胡說些什麼?我與人無怨無仇,有誰會出五百萬兩要我的人頭?”
“你知,我知,不是嗎?‘千面狐’。”
“你怎麼看出來的?”他的易容術縱橫江湖,偽裝之精妙,連聲音都能模仿得唯妙唯肖,卻在傲龍面前不到一刻鐘就被識破,他無法接受自己失敗了。
“你可以說是殺手的本能,你犯下不少案子,都以偷天換日的方法逃過,但任憑你如何易容,人的眼神是不會變的,只要我見過一次,永遠都不會忘的。”
“千面狐”畢竟是只老狐狸,此刻,他明白對傲龍只能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才是上上之策。
“哈……‘藍血’不愧是‘藍血’,不如咱們合作,你幫我登上王位,朱雀國雖是小國,國庫里也有不少價值連城的珠寶,咱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人活着身上不能沒有銀子,你又要躲避‘鬼王門’的追殺,更需要用錢,你認為如何?”
傲龍靜默片刻,才道:“他在哪裏?”
“不急,大後天是已故國王的忌辰,朱昱一定會出現,咱們必須在他進殿前殺了他,到時,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替他的位子,朱雀國的一切就是我的了。”
“你忘了還有狼王。”
千面狐輕蔑的一笑,道:“他人遠在十萬八千里的王宮,又怎知朱雀國出了什麼事?前不久我不是也略施點巧計騙過了他,讓他以為真的是朱昱叛變;只等你殺了朱昱,再謊稱是狼王下的命令,你想,朱雀國的人民還會把他當神看待嗎?到時,我再登高一呼,起兵造反之日已是指日可待,若是成功最好,要是失敗,我大可一走了之,朱雀國與我‘千面狐’又有何關係?”
“你倒是設想的十分周到。”傲龍語帶諷刺,目光更森冷。
“千面狐”腳底湧起涼意,他應該打動他了,天底下沒有人不愛白花花的銀子,即使是心如寒冰的“藍血”也不例外才對。
“希望你不會食言,事情辦完后我自會再來找你。”
“一言為定。”
雲霏心底暗叫大事不妙,看來,這獨眼龍有必勝的把握,既然弄清楚他們的目的,得先心裏有個底。
※※※
當約定時間一到,不等白狼先開口,雲霏連呼吸的空當也懶得停一下,一古腦的將在密室中被囚禁兩年的朱澤和神秘殺手的事說出來。
“你老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就知道不該派你去。”他早料到她一向不按牌理出牌,這只是又一次證明。
“生氣啦?人家只是想趕快查明真相嘛!不許對人家板著臉,笑一笑嘛!”
她刮著他面頰緊繃的線條,輕咬着他同樣抽緊的下巴,另一手勾住他的後頸,不讓他有挪動的空間。
“還氣嗎?”雲霏雙眸閃着迷離的星光瞅着他。
他的氣向來無法維持太久,自從他的心被她擄獲后,註定在兩人有所爭執時,他總是最先心軟的那一方。
他扯扯唇色,不想讓她太得意忘形。
“如果哪天被你氣得頭髮都白了,你可別嫌我老!”
“才不會,你還有其他的優點啊!”她貼着他的唇討好的說道。
白狼挑起一邊眉峰,嘴咧得更大,笑問:“我還有優點?好難得能從你口中聽到,說來聽聽。”
雲霏舔着紅唇勾引着他全副的心神,“你真想知道?我怕說了你又不高興。”
他驀然明白她的意思,笑罵:“你這好色的女人,我很高興你愛死了我的身體,不過,你也辱沒了我的頭腦──”他將她欲跑走的身子拖進懷裏。
“呵……是你自己說的,我又沒說──白狼,會被人撞見的──”雖然後門一直是王府內戒備最鬆懈的一環,但他們還是得小心,因為時時刻刻都會有人闖進來。
她熱情的回吻他,直到口中充滿他的味道,一個吻無法解除他們體內的需求,不過,畢竟場合不對。
“要不要先救出真的朱澤?我怕他撐不下去,在那裏住了兩年竟還活着,真是奇迹。”
“我會另想法子,倒是那名殺手你別去惹他,他是我請來幫忙的,他脾氣孤傲、不愛理人,你別存心去惹他。”
“你找來的?他是個殺手耶!”她驚道。
“就因為他是殺手,才能使千面狐相信,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藍血’要殺的人至今還沒有活着的,所以,千面狐更相信朱昱這次是准死無疑。”
“那你還找他來?萬一他真殺了朱昱怎麼辦?”
“朱昱一死,千面狐的狐狸尾巴就會露出來了,再加上有真的朱澤作證,還怕他不束手就擒?”
“何必那麼麻煩?只要你去把那個冒牌貨抓起來就夠了,朱昱是個文弱書生,他會被那獨眼龍嚇壞的。”
白狼免不了有些妒意,道:“你真的那麼擔心他?傲龍的劍法已臻出神入化,拿捏極為準確,絕不會傷他一分,你大可放心。”
“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欠我一份人情,所以,答應破例幫我。”他道:“再說,朱昱不是想洗刷冤屈,向他的人民表示他有能力擔負起國家重任嗎?這不啻是個好機會,你不想讓他表現?”
雲霏猛親着他,“你願意把朱雀國還給他?”一張嬌顏湧起濃烈的愛意。
“你遲早會要我這麼做的,不是嗎?我何不大方地免費贈送,省得你為了他又跟我鬧彆扭。”
“人家才沒那麼蠻橫!”她不依的捶一下他的胸口,“白狼,謝謝你,朱昱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你還不讓他知道幫他的是你嗎?”她真想在所有人面前炫耀她將嫁的男人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
“狼王向來不同情弱者,尤其不會做善事,鐵石心腸是他一貫的作風,我可不想毀了十年來建立的名聲,所以,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把這句話記到你的小腦袋裏。”
“好嘛!我真的很感激,要我怎麼謝你?”話畢,她拉下他的頭,在他深情的黑眸中,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