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銀鷹不僅氣她以身涉險,更氣她隱瞞他這麼重大的事;他是她的夫婿,她相伴一生的伴侶,她怎可瞞他?「你應該告訴我,而不是自己去冒險,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未來的丈夫?萬一你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殺了,你要我怎麼辦?」小妍無言以對。
換作昔日的她,她大可撒撒嬌,平息他的怒火,而現在的她,或許再也不知要如何面對他了。
「我知道你生氣,如果你想解除婚約,我不反對,這樣也許對我們比較好。」
「你休想!」銀鷹氣得想揍她一頓,好不容易盼到她醒來,結果她卻一副事不關己地要跟他解除婚約,他到底哪裏做錯了?「我從來沒這麼生氣過;你好好留在這裏反省,我怕我再留下來,真的會出手打你。」
即使在盛怒中,他還是輕輕關上房門。
「娘,告訴我該怎麼做。愛他?殺他?還是恨他?」她撫摸着短刃上的花紋,「是不是非要殺了她,你們才會安息?皋鵬和管子進都死了,只剩下銀家的後代,他該為他父親犯下的錯負責嗎?娘,我該怎麼辦?求您告訴我,」銀鷹回到房中,遣退來服侍的小廝,悶坐在花廳前。
他敏銳地察覺到小妍變了,不再是他當初在湖裏釣到的那條美人魚;不管她變成何種模樣,他仍然愛她。
只是,她的心思變得令人難以捉摸,就好像他徒勞無功地想抓住空氣一般。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用人伺候。」
他聽見有人輕叩着門,但來人已推門而人。
「連我也不想見嗎?」
「你起來做什麼?為什麼不待在床上休息?」他語氣雖嚴厲,眼神卻是柔情萬千、關懷憐惜。
小妍深深地凝視他,這是她深愛的男人,她從不後悔愛上了他。
「我想見你。」
銀鷹拉拉她肩上的披風:「想見我差人來說一聲就好,你病剛好,萬一吹了風又着涼怎麼辦?」
「因為你在生我的氣,我怕你不理我。」
他因她重視自己的情緒而心喜不已:「就是太關心你才會生氣!不過,我早就不氣了。來,我陪你回房去。」
她站立不動:「鷹,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只要你開口,我做得到的一定幫你。」
小妍披風內的小手緊握着短刃:「不論我做了什麼事,請你不要恨我,我愛你,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儘管……發生太多……改變不了的事實……我依然愛你……」她哭得泣不成聲,銀鷹卻半句也設弄懂,他攬近她,輕拍她的背脊:「我們之間何來的恨呢?好了,別哭了,我答應你,只要你別哭——你——小妍!」銀鷹伸手按住左腹,倒退一步,血浸濕了他銀白色的長袍,速度快得驚人,他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為什麼?!小妍,為什麼?!」他失聲地叫道。
小妍雙手握緊手中的短刃,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但她唇邊卻綻起一朵微笑:「痛苦很快就結束了,鷹。我曾經說過,倘若你死了,我也不會苟活在人世,我會永遠伴在你身邊,再也不分開了。」
她倒轉刀尖,直直地朝向自己的小腹。
銀鷹駭然狂叫:「不!」他捉住她的手腕,用盡所有可以使出的力量來制止她:「不准你死,我不准你死!」
「堡主?!」宇文騫聽見喊叫,所以破門而入,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怎麼會這樣?有刺客闖人嗎?」
「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宇文騫,快殺了我!」
「不干她的事,不干她的事……」由於失血過多,他再也支持不住地倒地昏了過去。
「來人啊!快請大夫。駱非,把夫人關入牢裏,等堡主救活了再說。」
小妍望着銀鷹滿身是血地被抬上床,抑不住地放聲痛哭。
一天了,透過牢中的一扇小窗,天色由暗而明。
他死了嗎?她現在的心情已平靜多了,卻仍只想着銀鷹究竟是生是死。
「哐啷!」有人打開了鎖,鐵門隨即開啟,是宇文騫,他臉色沉重僵硬,小妍一顆心揪緊。
「他死了,是不是?」
「幸好堡主有功夫底子,才能熬過你那一刀。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愛他,不是嗎?」
「我能見見他嗎?」字文騫狠下心拒絕她的要求,在此刻,他的職責是保護銀鷹的安全。
「在沒有得到真相以前,我不能讓你見他。」
小妍立在牆角,陰影籠罩着她的全身。
「你要真相是嗎?好,我告訴你,因為我是十六年前被銀鷹的父親下令滿門抄斬的衛家遺孤,衛青風的女兒!現在,你總該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他了吧?他是殺我爹娘的仇人之於!我不該愛上他,更不該嫁給他,你懂了嗎?」這的確是他料想不到的真相:「你確定嗎?這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你以為我願意相信?不然,管子進為何想趕盡殺絕?他就是怕我揭發他和皋鵬當年犯下的罪,所以處心積慮要殺我。」
「那要怪也要怪他們,這跟堡主完全無關,你怎能把過錯歸在他身上?這是不公平的!」
「我爹娘無辜受害就公平嗎?身為堡主,不將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就隨便定下罪名,難道這就應該嗎?」
宇文騫可以體會她的不平,但他必須說句公道話:「十六年前堡主不過才十歲左右,他該為此事負責任嗎?小妍,他愛你,你忍心嗎?」
「我不忍心,所以,我會陪他一起死!一切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誰也不欠誰了。」
「你這是何苦呢?」他無奈地問道。
小妍倦極地坐在泥地上,倚着石牆,經過這一連串的事件,她真的好累,她再也承受不了了。
「我想睡一下,你可以走了。」
不再理他,她閉上眼睛,睡神很快地便征服了疲憊的她。
她似乎才睡下沒多久,就被鎖鏈的碰撞聲吵醒,她揉揉眼睛坐起來,一見又是宇文騫,便問道:「我可以見他了嗎?」宇文騫不答,退至一邊,讓身後的人進來。
銀鷹深情的雙眸定在她身上,話是朝宇文騫說的:「你下去吧!我要單獨跟她談談。」
「是,堡主。」
他退出鐵門外,留下兩人獨處。
小妍咬住唇,睜着晶瑩的淚眼回視他,他半敞的衣襟內綁着白色繃帶,每跨一步,左手都按在左腹的位置,像在隱忍着疼痛。
那一刀雖未致命,但刀鋒的銳利卻不可小觀。
「你……你該休息。」
她咽下淚水,希望自己的語氣不要流露出太多關懷。
「宇文騫告訴我所有的事了。害你受苦了,我代替我父親向你陪罪。」
他按着傷口,緩緩跪下來。
他這番舉動使她崩潰了,積壓的情感爆發出來,她捶打着他:「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你?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你?為什麼你不殺了我?為什麼……」
銀鷹一手摟住她的肩頭,眼眶也一片濕潤:「小妍,只要能消除你對我的恨,即使叫我再被你刺一刀,我也會心甘情願地接受。」
「不,我再也下不了手了!放了我,讓我走吧!那麼,所有的恩怨就都結束了,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