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了她的話,他想了想,問道:「她進去了多久?」
「絕對不過一刻鐘。」
他像是確定了什麽,急匆匆道:「你去換衣服,最好換上男裝,跟我去個地方。」
她被他推着出了門,不解地問:「哎,你干什麽呀?要去什麽地方?我不要跟你去。」
他在她後腦上輕拍了兩下,她頓時就愣住了,摸着自己的後腦,傻傻地看着他,他見她發愣,又用扇子在她頭頂輕敲了兩下,說道:「快些去,人命關天。」
也許是這句話說得嚴重,在他那雙清澈瞳眸的注視下,她終於低下了頭,遲疑着走入了最西面她的那間雅間。
沒多久,她穿着一身相士的衣服,黏上鬍鬚之後就走了出來,來到站在樓梯間等候的顧葉安身邊時,開口說了一句,「走吧。」
沒想到,卻是他嚇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問道:「你怎麽打扮成這樣?」
她無辜地說:「不是你讓我打扮成男人的嗎?」
他一邊走,一邊嫌棄地看着她,他要她穿男裝,那是為了方便,哪知道她竟然換了算命半仙的衣服,重點是,她黏上鬍子之後還真有那麽一點江湖神棍的味道。
顧葉安去雇了一輛馬車,兩人坐在馬車裏面面相覷,很快的,馬車就到了地方。
他先跳下車,然後將車帘子掀開,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一隻手,她坐在車裏看着車外的他,陽光傾灑而下,有那麽一瞬間,她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她還以為相公回來了,可是定了定神之後,看見的卻是顧葉安的臉。
「愣着干什麽,下來呀。」他的手伸了好久都沒接到她的手,不禁催促道。
容吟霜兀自掀開帘子,刻意避開他伸過來要攙扶她的手,從另一邊跳了下去。
下車之後,她看了看四周,見他們的馬車停在一座隱密的宅院前,門前放着兩隻威風赫赫的石獅子鎮守着宅邸,仰頭一看匾額,她差點摔倒在地。
晉王府——這三個明晃晃的大字差點閃瞎了她的眼。
顧葉安卻是一派從容淡定,帶着她走上晉王府的台階,更讓她驚奇的是,晉王府的四名門房守衛竟然絲毫沒有要阻攔他們的意思,彷佛視而不見地讓他們進去了。
這,這……
直到這一刻,她才想起自己一直不太在意的,顧葉安的真正身分。
就算他痴了十年,但是在前二十年裏,他已經是郡王府的大公子,大家認為今後會繼承爵位的郡王世子。
這麽一想,他會認識一兩個王爺也就沒那麽奇怪了,只是不知道他把她帶到這裏來要做什麽。
晉王府不是尋常人家,這裏可是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她跟在顧葉安後面走了不過百步就經過了三道門,讓人傳報了三回。
到了最後一道門時,守衛傳報過之後,有一名三十來歲的紫袍男子從內堂走了出來,將他們迎了進去。
進門之後,紫袍男子就焦急地拉住顧葉安說道:「找到楚芊了,她被關在刑部衙門,上頭壓着不讓人探視,我知道定是景陽宮在背後使壞。」
顧葉安在他肩上拍了拍,說道:「你別急,我找到那天在附近出現的人了,她親眼看見楚芊進去隔壁,但是不到一刻鐘就離開了。」
紫袍男子聞言一陣驚喜,「真的嗎?人呢?」
顧葉安朝扮作算命先生的容吟霜說道:「快來拜見王爺。」
她在先前進門之初就觀看此人面相,的確是貴氣衝天,只不過……
「毋道子參見王爺。」
晉王蹙起眉看着眼前的算命先生,語氣十分不屑,說道:「算命的?」
顧葉安點頭道:「是,這位先生平日走街串巷,那日正好路過賭坊門前,說曾經遇見去天寶賭坊賭錢的楚芊。」
雖然他說了這麽多,但是晉王還是很反感,眼神中充滿鄙夷。
容吟霜捏着假鬍子,不卑不亢地朝晉王笑了笑,說道:「晉王殿下莫不是瞧不上我們天師之流吧?」
晉王看了顧葉安一眼,嗤笑道:「天師之流?你還真不害臊,就你們這種欺騙鄰里的神棍還好意思稱自己為天師?若不是你今日隨葉安進來,我肯定派人將你趕出去。」
容吟霜無所謂地笑了笑,竟然捏着鬍子就圍繞晉王轉起圈,顧葉安暗暗拉了她一下,卻被她甩開了手。
就在晉王被看得不耐煩、準備要發飆的時候,她突然說道:「晉王的確是貴氣非凡,家中兄弟頗多,奈何皆無親緣,血光之災乃常有之事,幸而晉王的守護宮旺盛,身邊親信隨扈十分忠心,故而才有今日繁榮之相。我這個江湖騙子說的可對?」
她低沉的聲音在偌大的廳堂內迴響着,晉王和顧葉安全都靜下來看着她,晉王的眉頭蹙了蹙之後,對顧葉安說道:「這些……是你告訴他的?」
顧葉安攤手道:「我哪知道你的守護宮在哪裏?」他看了容吟霜好一會兒,然後才道:「你不會是瞎猜的吧?」
她對他說道:「我學過一些玄術,自問看相還不成問題。」
晉王打斷他們,對她說道:「你還看出了什麽?」
她又看了他幾眼,這一回就沒有剛才看得那麽久了,隨即就說道:「晉王雖貴,卻並非一帆風順,少時多受苦難,許是體弱多病、許是孤苦漂泊,命中有兩次大劫,分別間於八到九歲和十三到十四歲,而這兩劫說來也怪……」
見她反覆掐着手指卻不說話,晉王有些焦急,緊接着追問道:「如何怪?」
她算了算才道:「這兩劫的施為者很怪,第一劫的施為者身處市井,這樣的人竟能傷到殿下,這讓我覺得很奇怪;第二劫的施為者地位極其尊貴,似與殿下一脈相承,卻刀劍相向,這也讓我覺得很奇怪。」
等她說完之後,晉王完全沉默了。
顧葉安在一旁聽得難以置信,心裏趕緊想好了脫身的方法,如果晉王怪罪,他就拉着她從晉王府的側門逃出去,他還記得那裏有一個他和晉王小時候一起挖的狗洞。
但是,他的擔心完全白費了,因為從晉王的目光中就能看出,他此刻對於容吟霜扮的這個算命先生已經從原先的鄙視不信任轉成了佩服。
晉王也是個老實人,他向來唯才是用,不在乎對方的身分高低、索要的金錢多少,重點就是要有才,而眼前這個相士用了幾句話就證明了自己的才,有才之人便不該受人輕視,於是他抱拳朝容吟霜作揖,說道:「小王先前有眼不識泰山,還望高人前輩恕罪。」
不是他受到蠱惑,而是這相士所說的那兩劫,無論是時間事件還是人物,都是正確的。
他雖貴為皇子,卻不是出生於皇宮,母親是個廢妃,被驅逐出宮時並不知道已經懷有身孕,之後就帶着他顛沛流離了好些年,當她去世後,他身邊只有兩個老僕,八歲那年,兩個老僕一瘸一瞎,失去了生存能力,他肚子餓得快要受不了時,就在街上偷了一個饅頭吃,差點被賣饅頭的打死,幸好被一名捕快相救,那時候,父皇發覺當年錯怪母妃,派了很多暗衛去民間搜尋母妃的下落,這才輾轉找到了他,將他帶回宮中,交給皇后親自撫養。
十四歲的劫則是因為他與太子發生衝突,太子拿起隨從的箭要射他,差點要了他的命。
如果說第二劫是宮中人盡皆知的事情,那麽第一劫卻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不可能說得出口。
容吟霜也不推辭他的歉辭,而是抱拳回了禮,雲淡風輕地說道:「高人前輩倒是不敢當,只要殿下別再說我是江湖騙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