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淡然說道:「今天不餓。」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問道:「那你找我干什麽?」
他像是絲毫不介意她的冷淡,朝她伸出一隻手,說道:「你有沒有一兩銀子?」
她難以置信地瞪着他,這傢伙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前兩天騙了一頓吃喝,今天居然又來騙銀子。
只是,看着他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又想起他和他母親如今的處境,她實在是發不出火,只好氣沖沖地從荷包里拿出一塊碎銀子,不甚情願地遞到他面前,說道:「喏,給你,你想干什麽呀?」
他接過銀子,捏入掌心,然後指了指前方,讓她跟他走。她雖然明白他現在其實不認識她,可是,畢竟曾經和他的魂魄相處過一段時間,就當作她只是單方面視他為朋友好了,無奈地默默跟在他身後往前方走去。
可是,越走越不對勁,終於在看見一個大大的「賭」字時,她及時剎住了腳步,拉住他說道:「等等,這裏不是賭坊嗎?你跟我要銀子來賭?」
他轉頭欣賞她的怒容,勾唇一笑,說了句,「你在外面等我,我一會兒就出來。」說完這些,也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就用摺扇掀開了賭坊的帘子,那一瞬間,她聽見賭坊里人聲鼎沸,似乎有一股洶湧的熱潮撲面襲來。
她下意識地想拔腿就跑,可是又擔心他進去要是輸了被打出來,到時候連個扶着他跑的人都沒有,她只好靠在賭坊門口,心中忐忑地等了起來。
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被拋了出來,她趕忙湊上去看了看,見那人不是顧葉安就又嚇得站到一旁,只見幾個大漢圍着那個人打了一頓之後就邊罵邊走進去。
她躲在燈籠後,就見那人從地上爬起來,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就捂着被打的地方,踉踉蹌蹌地經過她面前,沒走幾步就突然回頭走到她面前,將她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
她故意避開那人的目光,那人還是盯着她,語氣裏帶着不忿,說道:「喂,小爺剛才被打,你看見了吧?」
她看了看他,只覺得這人的五官十分秀氣,似乎漾出富貴氣息,看他的樣貌,怎麽也不像是不正經的三教九流之輩,就不禁多瞧了兩眼,那人見問題得不到回答,又怒道:「喂,小爺在問你話,你沒聽見啊?裝聾啊?」
她還是沒有說話,目光突然落在他的耳垂上,似乎有兩個小洞,然後又看向他的喉嚨處,那人突然發覺不對勁,趕緊捂住自己的耳朵與喉嚨,朝她壓低了聲音叫道:「你是哪家的女人?哪有你這麽盯着一個男人看的?不守婦道、水性楊花、朝三暮……」
那人嘴裏脫口而出一連串的髒話,容吟霜也不介意,淡定地等他說了好幾句之後才驟然開口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怎麽如此不學好,偏要扮成男人出入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
那人沉默半晌,然後才激動地叫道:「你胡說八道什麽?什麽小姐?老子是正經男人,要不要我脫給你看看?要不要?」
那人一邊說著話,一個勁兒地往容吟霜身上靠,她被「他」逼到牆角,無奈地說道:「還是別脫了,就算真的脫了衣服,你身上本來就沒有的東西也是沒有。」
「你……糟糕,我的煞星來了,你要是敢說你見過我,小爺我晚上就摸去你家把你先奸後殺,再一把火燒了你家房子,聽到沒有!」
那人瞥見巷口駛入了一輛馬車,突然臉色一變,迅速說出這番可笑的威脅就急匆匆地往旁邊走去,見賭坊隔壁的人家開着大門,那人就直接闖了進去,然後關起院門。
那輛馬車在容吟霜面前停住,從車身來看,該是極為富貴的人家。
馬車上走出兩個氣質容貌均屬上佳的丫鬟,只見她們帶着兩個家丁,二話不說就闖入賭坊,也許是在裏頭尋了一圈沒尋着人,又急急忙忙地出來了,都說沒找到人。
為首的丫鬟看見容吟霜在一旁,就向她走了過來,十分守禮地朝她行了個禮,然後問道:「這位夫人可是一直都在這裏?」
見她點了點頭,那丫鬟又問:「那麽,請問夫人,可有看見一位……公子,大概是這麽高的個子,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說起話來十分粗魯?」
容吟霜暗自一笑,心想這丫鬟對那人在外頭的行為倒是十分了解,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搖了搖頭,說道:「我一直在這裏,沒有看見你們說的那個人。」
得到了回答,而且他們也確實沒在裏頭找到人,不免湊在一起納悶道:「真不知那個禍星又跑哪裏去了?罷了,再去鄰街找一找吧。」幾個人說完之後,該上車的上車,如同來時一般,匆匆往前頭駛去。
無意間,容吟霜看到他們的馬車上似乎有一隻隱在錦綢中的鳳鳥。
正疑慮着自己究竟遇見了什麽人的時候,她就看見剛剛那個鑽入人家院子的人走了出來,朝她比了個抱拳的手勢,然後就朝着馬車的反方向跑走了。
她親眼看着「他」離開這條巷子,這時,正好顧葉安從賭坊裏頭走了出來,她趕忙走到他面前好好打量了一番,臉上沒有傷、手腳也還在,一身乾凈的衣服也沒有弄髒,仍舊是滿身的清新,絲毫不像是剛從一個污濁之境走出的人。
見她這副模樣,他不禁將頭轉到一邊笑了笑,用摺扇在她肩膀上敲了敲,她才收回了像獵犬一樣的目光。
只見他拋給她一錠十兩的紋銀,對她說道:「先前跟你借的錢,如今連本帶利都還給你。」
她先是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銀兩,一抬頭就見他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她連忙追上去問道:「這……你才進去半個時辰就贏了十兩銀子啊?」
他看了一眼天真的她,良久都沒說話,而後才將先前隱在袖口中的一包銀子拿到她面前晃了晃,成功地看見她臉上的震驚。
她訝異地問道:「這、這……這些全是你剛剛贏的?」
他點點頭,然後就將銀子收入袖中。
她又問:「可是,你怎麽會贏呢?我相公從前跟我說過,賭坊是絕不會讓客人贏太多銀子回去的呀。」
他看了看她,說道:「你相公說的沒錯,只不過,每個賭坊都有每個賭坊的手法,碰巧我比較了解這個天寶賭坊,知道一些他們訛詐的法門,才能贏了這些。」
她佩服地看着他,就見他笑了笑,說道:「你別這樣看着我,其實也沒多少,不過八、九十兩,若是再多一些,就算是我贏的,賭坊的人也不會讓我出來的。」
容吟霜突然想起月娘死去的相公,對顧葉安說道:「你知道就好,我相公說,賭坊從來就不是什麽好地方,他們為了錢可以草菅人命、逼良為娼,什麽事情都敢做,你下次可千萬別來了,贏了這些錢就回去好好孝敬子然居士吧,她為了你苦了這麽多年,你要是再出事的話,她肯定要傷心死的。」
兩人一起走着,顧葉安一路聽着她在耳邊喋喋不休也不覺得煩,甚至還有些享受,等她將自己想說的話全都說完之後,他才停下腳步,看着她說:「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讓我身邊的人再繼續受苦了。」
他的話說得十分輕柔,彷佛像是情人的低喃,讓她的心跳沒來由地跳漏了一拍,而後開始狂跳,她捂着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小聲囁嚅道:「你知道就知道,干麽對着我說呀?你應該回去對着你娘說,我又不是你身邊的人。」說完就急忙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