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了這些,她才明白他與張道祖之間的關係。
夫妻倆又說了一些其他私房話,這才相攜上了床榻。
隔天,她與李管事約好了出門採購一些詩會上要用的東西,寶叔在茶樓得知這件事也慷慨解囊,贊助了不少東西,容吟霜沒有拒絕,還承諾會在他和月娘的中秋婚禮包一份大大的紅包。
他們去鋪子買了好幾十卷的上等宣紙和上百套筆墨,這麽一趟下來也從早晨忙到了中午。
因為下午還要繼續看硯台,所以她提出在外面吃飯,由她做東請李管事和幾個一同出來搬東西的夥計去豐登酒樓吃飯,幾個人是千恩萬謝的,一個個都十分開心。
一行人浩浩湯湯走入了西城最大的豐登酒樓,要了二樓的雅間,點了十幾樣推薦的菜式後,店小二就跑去後廚傳菜。
李管事和夥計們正好利用這段空檔對一對要買的東西和帳目,容吟霜坐在窗邊,一邊喝茶,一邊往街面上看去,突然,她的動作頓了一頓,發出一聲疑問。
李管事抬頭看着她問道:「掌柜的,怎麽了?」
她回頭對李管事說道:「嗯?沒、沒什麽,只是看到個耍猴戲的。」
李管事見沒有什麽事就繼續對帳。
容吟霜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她親眼看着一個衣着華麗的人走入對面的菜館。
這子下,她的心中納悶極了,便放下茶杯問李管事道:「李管事,昨晚我見到一個書生,似乎不善言詞,他好像叫杜然,你認識嗎?」
李管事想了想才回答道:「杜然啊,認識。馮先生對他的評價還不錯,就是清貧了些。」
她又問:「清貧?我看未必吧,他昨天晚上一點都不積極,對錢財似乎並不是很在意。」
「唉,讀書人總有一股傲氣,昨天他第一次去,難免拘謹了些,但若說他不缺錢,恐怕不會有人信的。易縣杜然是出了名的缺錢,他上回傾家蕩產來京城考試卻因病返鄉的事情也有很多人聽說過,易縣的學子也有不少,他們雖未見過杜然,但也多有耳聞他家的窮苦困頓。」
聽完了李管事的話,她更加奇怪了。
如果杜然的清貧名聲是真的,那剛才她看見那個穿着華服的青年是誰?
雖然他改變了裝束儀容,但有一件事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變的,那就是他身後那個七孔流血的鬼魂。一開始她會注意到他就是因為那個鬼魂與她昨晚看到的是同一個,那鬼魂昨晚對杜然亦步亦趨,此時又在這裏出現,這種背後靈一般不會輕易換目標,一旦跟上就會跟到底,所以她敢肯定,剛才喬裝打扮的富貴青年就是杜然。
可是,若他是杜然,既然吃得起菜館、坐得起飯莊,他清貧窮困的名聲又是如何來的?
到了晚上的詩會,馮書才帶着昨晚的幾位學子前來,杜然卻被一個新面孔取代。
容吟霜走過去問道:「咦,那個杜然呢?」
馮書才頗為遺憾地回道:「杜然說他要準備考試,不宜在這些閑事上浪費精力,今後便不來了。」
她瞭然地點點頭,並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倒是馮書才對這件事比較耿耿於懷,嘆氣道:「唉,總覺得現在的杜然跟幾年前寫那些文章的杜然不是同一個人,從字裏行間的見識與氣魄來看都與從前大不相同,如今的他,別說是兩榜進士,能不能考得上舉人都成問題。」
他的這句話讓容吟霜愣了半晌,在他要轉身之際突然伸手拉住了他,正色問道:「馮先生,你從前沒有見過杜然嗎?」
他聽了一愣,說道:「沒有見過,只是拜讀過他的文章,文理通達、高才高見,只可惜還是經受不住生活的侵蝕,可惜了。」
她見他一邊搖着頭,一邊回到了攤位繼續做事,只覺心中的謎團越滾越大,越來越覺得事情有詭異的蹊蹺。
這個杜然,到底還是不是從前那個文采斐然的杜然?跟着他的那個七孔流血背後靈又是誰呢?
房間裏,顧葉安趴在床上,容吟霜在他身旁輕柔地按壓他的肩膀,讓他能夠放鬆,可是她按着按着就有些走神,力道越發不對,這才引起他的注意。
他翻身握着她的手,問道:「怎麽了?在想什麽呢?」
她順勢倒入他的懷中,說道:「我在想,一個人要經歷怎樣的變故才會文才靈氣盡失?」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文才只會消耗,不太可能會消失吧。」
她想了想,道:「怎麽不會?如果說一個人經歷了很大很大的變故,或者被生活中很多事情困擾着,比如感情失意、處境窮困潦倒等等,原本的才氣與靈氣不是都有可能消失嗎?」
他沉默了片刻才說:「你想想馮書才馮先生吧,他是真有才學的,可是他曾經好幾年都是醉生夢死的,對於才學也是絲毫未曾顧及,但他在看透一切之後,立刻就能將失去的東西拾回,我所說的不會消失便是這個意思,可能會是暫時的,卻不會是永久的,真正有才學之人或許會暫時被世事困擾,但不會被困擾一輩子的。」
見她只是默默地靠在他肩膀上,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問:「是不是書院裏出了什麽事?」
她搖搖頭道:「不是書院,我最近遇到了一個書生,他很奇怪。」
「書生?奇怪?」他似乎有些瞭然,「他身邊……跟着那東西了?」以他對妻子的理解,應該是這樣的。
果然就見她很自然地點點頭,他無奈地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便要她將那個書生的事告訴他。
「所以,你是懷疑現在的杜然根本不是從前那個杜然?」
聽完她的陳述,他得出了這麽個結論,一語擊中她的心思。
她點頭道:「是啊,如果是同一個人,怎麽會與旁人口中所描述的相差這麽大呢?」
「可是,如果他不是杜然,他會是誰呢?為何要冒充杜然的名呢?更別說他是赴京趕考的,身分名牒與地方的推薦,每一樣都不能少……」說著說著,他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你說,會不會是他把真正的杜然殺了,然後搶了他的身分進京趕考?他身後不是跟着一個七孔流血的鬼魂嗎?那個會不會就是真正的杜然?他一直跟着這個人就是為了伺機報仇?」
她凝眉想了一會兒後才搖頭道:「那個鬼魂雖然模樣恐怖,卻不像是來報仇的,他並不是厲鬼怨鬼之流,只是個沒有戾氣的背後靈,我感覺不到任何的仇恨氣息。」
她說得有些嚇人,他聽了之後,大大嘆了口氣,「唉,算了算了,你別再想了,我讓你去辦詩會就是為了讓你能夠分散一些精力,沒想到你也能在詩會裏見到那東西。」
她抬頭看了看他,又乖巧地伏下身子,嘴角帶笑地問道:「是不是有人後悔了?」
他輕輕撫着她的發,煞有其事地點頭道:「是啊,後悔啊,後悔死了。」
她笑着抬起了頭,「太晚了,如今詩會辦得正火熱,若是突然停下定會激起人們不滿,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看着她幸災樂禍的調皮神情,他哭笑不得,兩人甜蜜一笑,相擁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