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曲終人散

退伍前三天，退伍老兵和留隊人員開始分開居住，同時連隊於當晚對退伍老兵們進行了最後一次點驗。

許多老兵私藏的軍銜、臂章、刺刀、彈殼、全部被沒收，涉及軍營內部環境的照片也被銷毀。

雖然退伍老兵們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私下裏免不了問候一下兩名主官的家人。

按照規定，退伍老兵隔離居住之後，除了開飯時間能夠下樓之外，其他時間不允許離開所居住的三樓。

自衛哨的鳥人被換了一遍，讓老耿、阿魯這樣的老油條頂了上去，目的可以說是昭然若揭。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退伍老兵們根本就不帶鳥兩名主官的，許多人連吃飯時間都懶得下樓了。

目前大局已定，手機已經公開使用，打電話叫外賣成了退伍老兵們重新融入社會的第一步。

各班排的老兵們就像是土匪一樣聚在一起，整個樓道里充滿了震天的呼喊聲。

“泰斗，去給我們泡幾碗面！”

“我要酸辣的，再給我弄幾根烤腸！”

“知道了，班長。”

“那個誰，王寧，去拿可樂！”

“馬軍，東門拿外賣，自己在我兜里拿錢。”

“燒！彭城你個傻吊，老子燒死你！”

“馬勒戈壁的，你敢偷襲老子，不服單挑啊！”

……

該怎麼形容老兵們呢？群魔亂舞應該挺合適的。

每年這時候退伍老兵們都會發瘋，這也是上級派人到連隊駐點的原因。

退伍季平穩過渡，送走了老兵們就是最大的勝利。

至於說連隊的風氣問題，等老兵離開之後自然有風紀整頓月在等着他們，到時候誰會成為被殺的那隻雞就看誰沒有腦子了。

“班長，你要的紅燒牛肉麵好了。”

陳泰斗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泡麵送到了張浩的面前，看他發紅的手指就知道他肯定很疼。

冀一鵬調侃道：“還叫什麼班長啊？應該叫排長了！”

“別扯淡了，都是自己人！”張浩笑罵一句，抬手接過了熱氣騰騰的泡麵。

“排長，小心燙！”

對於泰斗改了稱呼，張浩也僅僅是一笑了之，畢竟這是遲早的事情。

桌面上的隊伍已經變的涇渭分明了，岳副連、小鬼和張浩一組，擺明了就是幹部隊；而冀一鵬、二增和洋仔一組，那就是老兵隊了。

黃大爺前段時間接到了調令，被調到團里當作戰參謀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次下放就是直接任命連長了。

“你小子吃面就趕緊滾蛋讓地方，打個牌還磨磨唧唧的！”

“行！”岳副連發話，張浩自然是立馬滾蛋，同時把悶蛋給換了過來。

“呀——這不是悶蛋嗎！”二增笑眯眯的身手去拍悶蛋的肩膀，卻被悶蛋一巴掌打到了旁邊。

“滾，我不和傻子說話。”

“哈哈哈——！”宿舍里頓時響起一陣鬨笑聲，就連新兵蛋子也跟着笑了起來。

張浩坐在凳子上吃着泡麵，一邊享受着溫暖的陽光一邊看着戰友們鬧騰，那小日子過得別提多開心了。

片刻之後，大腦門垂頭喪氣的從外面走了進來，讓張浩不禁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

“腦門！”他喊了一聲，可是大腦門就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走到角落裏坐了下去。

“卧槽！什麼情況？”

他一手端着面碗，快步走到了大腦門的面前，關切的問道：“你咋啦？”

“沒事兒！”

“你忽悠鬼呢？趕緊說，到底咋啦？”

“哎——！”大腦門嘆了口氣，反問道：“阿浩，如果你被身邊的人出賣了，你會怎麼辦？”

張浩頓時愣住了，這個問題一聽就不對勁。他也沒有急着回答，而是沉思起來，究竟是誰出賣了大腦門？

“那要看情況，如果嚴重的話，找機會一下弄死他；如果不嚴重的話，就此恩斷義絕，戰友一場，兩不相欠。”

他把大腦門的反應盡收眼底，緊接着問道：“誰出賣你了？”

“陳遠洋！”大腦門搖了搖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出了這個名字，然後繼續說道：“他不僅把我給賣了，還把大家都給賣了！”

張浩的臉色猛然一變，說道：“你說的具體點，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呼——”大腦門深呼吸一口氣，回答道：“剛才王亞倫找我了，跟我談退伍辦理殘疾證的問題了。

他很明確的跟我說，這段時間不要鬧事，退伍之後更不許上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張浩點了點頭，他怎麼能不明白呢？

退伍傷殘軍人得不到應有的待遇，就回部隊找首長解決問題，這樣的事情還少嗎？

“關於殘疾證的事兒，我只跟一個人說過，而且是昨晚聊天的時候才說的。

他答應替我保密，但是今天王亞倫就找我談話了。”

“陳遠洋！”張浩的眼中閃過一陣寒光，這樣的叛徒就該去死！

以前他就聽說陳遠洋的名聲不好，但是他也沒怎麼當回事兒，畢竟他們兩個之間沒有直接的關係。

但是，一排能扛事兒的士官就只剩下了陳遠洋，這次一排退伍老兵的集中管理權也就落在了陳遠洋的手上。

“阿浩，你要立刻通知耿班長他們，小心陳遠洋那個傢伙，指不定還在憋什麼壞呢。”

“放心！”張浩用力拍了拍大腦門的肩膀，然後繼續說道：“我這就去找老耿，後天晚上一定給連隊兩位主官一個驚喜！”

——

兩天後，最後的晚餐，炊事班為官兵們準備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

但是，退伍老兵們卻沒有一個人動筷子，在坐了不到五分鐘之後就匆匆下樓離去。

這一幕，讓留隊的鳥人們全都傻眼了。

司務長看着整桌沒動的飯菜，身上的肥肉就忍不住一陣哆嗦，這頓飯菜可是虧了老本了。

“等會兒就要宣讀退伍命令了，這兩年過得真快！”

“明天這時候就到家了，說實話我都忘了我媽做的飯是什麼味兒了。”

“回家之後，大吃大喝，然後睡到自然醒，去他么的起床號吧！”

……。

退伍老兵們三兩成群的朝連隊走着，甚至連隊伍都懶得站了。

張浩活動了幾下身體，呼出兩口濁氣，笑着說道：“鬼哥，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呀？”

“回家以後找個對象，爭取在一年之內結婚！”

“喲——！”旁邊的幾個鳥人全都笑了起來，緊接着就聽冀一鵬調侃道：“李排長這是不甘雞寞了呀！”

“哈哈哈——！”

“用手也是可以的！”

“李排長的手槍射擊那是百發百中吧！”

“滾滾滾！”小鬼被眾人氣的笑了起來，抬起胳膊要打人卻輕輕的放了下去。

“我是覺得家裏老爹老娘都歲數大了，是該娶個媳婦讓他們過上安生日子了。

你們幾個王八蛋難道回家不是娶媳婦兒？誰要是敢說不是，那就硬不起來！”

“艹！死鬼，你真夠狠的！”

“切！遠離小鬼，生活性福！”

張浩也跟着笑道：“鬼哥，你夠25歲了嗎？別忘了你已經是軍官了！”

小鬼頓時愣住了，他才22歲，距離部隊規定的年紀還有三年呢！到時候恐怕黃花大閨女都成別人家的小媳婦了！

眾人說話的功夫就返回了連隊，隨後就紛紛準備起了退伍的事情。

“阿浩，等會兒你給我卸軍銜吧！”

“行！”

張浩和大腦門站在廁所的窗口，一人叼着一支煙，青煙模糊了兩人的視線。

“陳遠洋也退了，他說他圖什麼啊？”

“他說那是盡職盡責，”大腦門冷笑一聲，隨即罵道：“盡踏馬樂比啊！出賣戰友，還真把自己當成正義守護者了。艹！什麼玩意兒！”

“嘟嘟嘟嘟——！”

“全體人員，俱樂部集合！”

張浩用力吸了口煙，隨即把煙頭扔到了窗外，拉着大腦門的胳膊，說道：“走吧，都結束了。”

“嗯！”

片刻之後，全連官兵在俱樂部集合完畢。

洪雲正在進行最後的調試工作，偶爾能夠聽到《別軍營》、《祝你一路順風》這樣的歌詞。

連隊兩名主官帶着退伍命令姍姍來遲，岳副連跨步而出走到最前面，喊道：“咱們再一起唱個歌吧！

最後這一刻，才感覺時光匆匆；預備，唱！”

“最後這一刻才感覺時光匆匆……。”

張浩在唱歌的時候差點忍不住笑出來，他很懷疑岳副連是不是故意唱的這首歌？連隊兩名主官的臉色實在是有些不好看。

“全體都有，立——正！”

“連長同志，全連官兵集合前準備完畢，請指示！”

“稍息！”

岳副連隨即回到了隊伍當中，指揮權交到了任軍的手裏。

“命令！”

所有官兵立刻挺直了身體，神情也變得莊重起來。

“中國人民解放軍命令，XXXXXX部隊2012年度退伍人員名單如下：

岳金龍（上尉正連轉業）、張松、陳遠洋、劉紅軍、特日格勒、王冠、姜旭、楊飛、王雨、劉金、肖天鳴、劉洋、王嘯鵬、何文東、張晨、安龍、曲樂源、王金增、冀一鵬、呂良偉、楊陽、陳致遠、王華清、彭城、馬明濤、朱思聰、朱海、羅陽劍、王大偉、嵇樂青、趙健、王子豪、戴嵩輝、閆大鵬……命令宣讀完畢！”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音樂聲響起，俱樂部裏面的氣氛一下子變得低沉了許多。

“單數兵，向後轉！”

“啪啪！”

“卸軍銜！”

張浩和大腦門面對面的站着，就見大腦門強擠出意思笑容，一邊解開衣服扣子，一邊說道：“來啊，動手吧！”

張浩搖頭，嘴角充滿了苦澀的笑容，眼淚順着鼻樑就流了下來。

“你哭個屁啊！別讓我瞧不起你！”大腦門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在桌面上，然後他突然伸手抱住了張浩，兩個人頭頂着頭抽噎起來。

“阿浩，動手吧，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些道理。”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

“你又拽文嚼字的幹嘛？我他么也聽不懂。”

“就是為了讓你笑笑啊！”

張浩強擠出一絲笑容，把手伸進了大腦門的懷裏，肩章、胸標、臂章、領花……最後只剩下了一枚國防服役章。

“我還說以後結婚穿軍裝拍婚紗照呢！啥配飾都沒了，看上去真難看。”大腦門傻笑着，眼中卻充滿了悲傷。

“不難看！一點都不難看！”張浩使勁兒搖着頭，嘟囔道：“至少它能證明咱們付出過，就夠了！”

“張浩！”旁邊的樂源突然喊了他一聲，然後抓着他的胳膊抱在了一起。

這時候，他才發現樂源哭的像是個淚人一樣。

許多人說樂源傻，腦子反應慢，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樂源的真性情，他是一個活的很簡單的人，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哭，這麼多戰友當中他是活的最輕鬆的人。

“樂源，以後我去山東了，記得請我吃大蘋果啊！”

“行，到時候你自己去摘，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

張浩用力拍了幾下樂源的後背，才算是把他給安撫下來。

楊飛端着相機走過來，說道：“小胖兒，看我這兒！”

“茄子！”

張浩左手摟着樂源，右手豎起食指和中指，擺出了一個十分中二的造型。

“還有我呢！”大腦門擦了擦眼淚，笑着站在了旁邊。

楊飛忙着給他們拍照，就聽張浩調侃道：“飛班長，你的網撈到幾條魚了？”

“那太多了，我自己都數不清！”

張浩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繼續說道：“班長，你可得保護好你的腰子。”

“滾滾滾！”楊飛沒好氣的笑罵幾聲，十分嘚瑟的說道：“你班長是金槍不倒七次郎！”

“嘔——！”附近的幾個老兵聽到之後立刻做出了嘔吐的樣子，臉上卻充滿了開心的笑容。

“阿浩，那個網是怎麼回事兒啊？”

“那個網啊！晚上我再跟你說吧，飛哥的身體裏也藏着一顆放蕩不羈的心啊！”

關於離別，他們的悲傷來得快，去的也快，戰友之間聊上幾句，回家的幸福就沖淡了離別的哀愁。

他們都留下了聯繫方式，以後有機會的話肯定還能再見。

“停！”

俱樂部里迅速安靜了下來，等會兒就是走流程的時間了。

“我宣佈，退伍大會到此結束。

等會兒部隊解散之後，退伍老兵把相關的服裝、證件、配飾交給司務長。”

說到這兒，司務長立刻站出來沖大家點了點頭，說道：“我就在炊事班宿舍隔壁的房間，等會兒按照一排到四排的順序排隊，大家都聽清楚了吧？”

“清楚！”

“解散！”兩名主官的臉色都十分難看，率先帶頭走了出去。

俱樂部里隨即被歡呼聲淹沒，退伍老兵們勾肩搭背的朝樓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