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影子
如同惡鬼一般，張牙舞爪，猙獰恐怖。
哪怕已經見過很多次，趙炎仍然不由感到頭皮發麻，整個屋子裏分明有着炭火供暖，卻在這時瞬間變得陰冷起來。
“你終於做出了明智的選擇，那麼就和我簽訂契約吧...”
怪異而扭曲的音節，如同魔鬼的低語，只有趙炎一個人能夠聽到。
影子依舊黑乎乎的一片，無法看清其真容，只有那一雙血紅的眼眸，讓趙炎心底情不自禁生出恐懼。
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在他十歲那年，突然變成武道廢柴的一個多月後所發生的事。
那一年。
雖然只是十歲的年紀，但由於出生的家庭，以及有着一個嚴厲的父親，趙炎的童年比大多數同齡人要短暫。
從他學會走路和說話不久，他便已經開始嚴格的教導，一天中想要玩耍多長時間，就必須讀書識字同樣的時間。
在讀書識字時，並不能敷衍了事，因為一旦這樣做，他這一整天中，都將失去自由玩耍的時間。
然後。
隨着每增長一歲，他每天自由的時間都會逐步遞減，相應的他需要更多的時間用來讀書識字明理。
到了六歲開始，每天還要為練武築基。
在外人眼中，他是天才，是神童，小小年紀便已經擁有許多成年人不曾擁有的學識，擁有非同一般的武道修為。
不過，他討厭‘天才’和‘神童’這兩個詞。
雖然他也曾經因為這兩個詞帶來的榮譽而享受，但漸漸他明白過來之後，發現大多數人僅僅憑藉這兩個詞，就抹殺了他曾經的一切刻苦努力。
所以，從那以後他開始變得沉默。
這讓他很難和同齡人交流，也讓他如同走上神壇一般，讓他和天才神童這兩個詞更加契合，似乎對於其他人來說，天才和神童就該這樣，特立獨行，與眾不同。
直到忽的有一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跌落神壇從一個天才成為一個廢柴。
然後一切都變了。
似乎為了驗證那一句‘爬的越高，跌的越狠’，一切讚譽都便成了嘲諷，白眼，詆毀……
面對這一切，趙炎不禁懷疑自己和這些人是不是有着巨大的仇恨，在這個時候，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人性的複雜，而不僅僅只是和以前一樣，停留在書本上了解到的。
終究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事情發生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趙炎只感覺如同天塌了一般，整個世界變得一片灰暗慘淡。
好在。
不論是一直嚴厲的父親，還是家中的其他親人，並沒有表現出和外人一樣的態度，反而比以前多了一些不曾有過的親近。
第一次，趙炎在父親的眼中察覺到了愧疚，哪怕父親掩飾的很好，但依舊被他察覺到。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漸漸緩過來之後，趙炎覺得似乎一切也沒有那麼糟糕。
反而，有種脫去重負的釋然和輕鬆。
意外導致身體留下的傷勢，讓他不再適合每天刻苦練武，這讓他多出來很多自由的時間。
本來，他以為自己在多出這些自由的時間后，會體驗到和同齡人一樣的快樂。
然而。
事實上並沒有如此，很快他發現同齡人所做的很多事，都顯得很無聊，很幼稚，甚至可笑。
讓他有種在浪費時間的感覺。
他覺得這樣的話，還不如去練武，練武雖然很多時候會顯得枯燥，但每一次練武之後，他都能夠感覺到自身的成長和進步，這會給他帶來一種滿足的成就感。
只是。
當他嘗試像以前一樣去練武時，他發現自己已經做不到，也找不回以前那種感覺。
如果說以前每一次的練武進步，就好比是一日千里的快馬一樣，那麼現在的進步，甚至比蝸牛還要慢，慢到他幾乎都快要察覺不到自己的進步。
這讓他感到惶恐，迷茫。
以前他每天可以練武三五個時辰，在意外之後，每天練武半個時辰，身體就已經達到極限快要崩潰一樣。
所以，接下來每一天，他幾乎都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沉浸在書籍的海洋中，試圖通過讀書來麻醉自己。
然後。
突然有一天開始，趙炎突然感覺暗中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又或者是父親為了防止自己再出現意外，所以讓人在暗中盯着。
被人盯着的感覺很不舒服，特別是這種眼神十分冰冷。
很快，他察覺有些不對勁。
彷彿就像是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裏，有一雙死人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並且是時時刻刻。
對於鬼魂這種東西，他只在書中看到過相關記載，並沒有親眼見過。
據說，在神猿古國這樣的古國境內，很難看到它們的存在，只有一些時常發生戰亂的小國，和一些偏遠人少的地方，才經常出現有關的傳聞。
趙炎心中隱隱感到不安，猶豫了一下，他將此事告訴了父親。
父親一開始雖然不太相信，但對此很重視，在經過查探沒有發現之後，甚至還從一些大城池，花費不小的代價找來驅鬼人士。
不過，最終依舊一無所獲，趙炎的感覺被認為是一種錯覺。
這期間，趙炎感覺到那種被盯着的感覺時隱時現。
大多數時候，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感覺就會出現，而當自己和其他人在一起，或者在一些公共場合，那種感覺就會消失。
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心態出現了問題。
但隨着父親經常外出，去四處奔波為自己尋找治療的方法開始，趙炎常常一個人。
那種被盯上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並且有一天，他開始做噩夢，每一次都是一模一樣的夢。
和一般的夢醒來之後就會想不起來不同，他所做的噩夢就像是記憶一樣，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
一望無際的血海，天空是一成不變的黑色。
趙炎發現自己漂浮在血海上，茫然無助，心中滿是即將面對死亡的恐懼，完全不知道一切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為何出現在這。
伴隨着一陣驚濤駭浪，一道如同海神一樣的黑影出現，從天際而來，越來越近。
最後當黑影拉近距離后，看到的只有一雙冰冷無情的血紅色眼眸，其它一切都籠罩在黑暗迷霧之中。
在看到這一雙眼眸之後，趙炎心中的恐懼總會達到極點，不由自主地選擇逃離。
只是隨着他嘗試掙扎逃離，更讓他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他並沒有能夠在血海中遊動，反而開始飛速下沉，很快消失在海面。
最後，彷彿墜入了深淵，他醒了過來然後發現只是一場噩夢。
哪怕已經脫離了夢境，他依然感覺到那一雙冰冷的血色眼眸在盯着自己。
噩夢一次次出現，每一天都在重複。
趙炎的精神也不由變得恍恍惚惚，他開始想要從書中尋找答案，並從各地搜集來有關於鬼怪的傳聞和書籍。
在一些書籍中，他找到了許多關於鬼怪種類的介紹，以及一些人遭遇鬼怪的故事。
他從中找到一些人成功解決鬼怪的方法，開始在自身身上嘗試。
無一例外，這些方法全都失敗了。
他不禁開始懷疑，盯上自己的是否真的是鬼怪，又或許是和鬼怪一樣神秘恐怖的妖或者其它東西。
妖雖然已經突然消失了許多年，但誰也不能保證它們真的已經消失。
趙炎轉變了一下思路，不再直接去找那些對付鬼怪妖物的方法，而是先找一些檢測自己身邊是否真的存在鬼怪的方法。
比如，南方一些經常發生戰亂的小國，經常滋生鬼怪，許多人家裏都會養一隻貓。
據說貓天生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能夠察覺到鬼怪的存在，甚至能夠對付一些簡單的鬼怪。
為此，趙炎特意用自己的積蓄，買來了一隻純血的黑貓。
但結果發現黑貓除了不喜歡待在他的屋裏，也抗拒與他接觸之外，並沒有其它特別的異常。
僅僅是憑藉這兩點，趙炎依舊無法確定自己被鬼怪纏上，他隱隱感覺自己似乎找對了方向。
他繼續用其它方法測試。
在北方，也有一些鬼怪傳聞頗多的小國，不過因為這裏的氣候環境並不適合貓的生存，這裏的人找到了其它檢測自己家中是否有鬼怪，又或者自己是否被鬼怪纏上的方法。
其中有一個很簡單，終於讓趙炎有所發現。
北方人發現，人懼怕鬼怪，大多數普通鬼怪也不敢輕易接觸人，特別是一些氣血強大的血脈戰士或者武者，往往氣血如爐火，可以讓鬼怪輕易灰飛煙滅。
正常人只要不是將死之人，又或者大病之人，一般氣血都會保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鬼怪也無法輕易接近。
有人發現，除了將死之人和大病之人之外，鬼怪為了傷害正常人，往往會先讓他產生恐懼，正常人在恐懼之時，自身的氣血循環往往會變得遲緩，讓氣血之力內斂沉寂，這便讓鬼怪有了可趁之機。
另外，鬼怪很難直接吸取人的生命氣息，因為一個人的氣血即便沉寂，當鬼怪近距離吸取人的生命氣息時，人的本能就會反擊，氣血之力將強行復蘇過來。
所以，鬼怪往往會藉助人平時溢散的氣息來偽裝自己。
其中，一個人平常接觸最多的，殘留其本人氣息最多的，往往就是他的衣物和鞋子。
於是，北地之人發現了兩個可以檢測自己是否被鬼怪盯上的方法。
其一，將自己一天中所穿的衣物，整齊疊放在與自己有一定距離的地方，如果第二天依舊整整齊齊，那麼說明沒有問題，如果變得凌亂，那麼就需要小心了。
所以通常情況下，為了防止鬼怪，北地之人對於一天中所穿的衣物，如果髒了就直接清洗乾淨，絕不留到晚上，清洗衣物可以洗去自身殘留在衣物上的氣息。
如果第二天還要穿，那麼他們會分別將上衣疊好壓在枕頭下，褲子疊好壓在床尾。
其二，另一個方法就是將鞋子一正一反對着床，放置在床腳。
如果第二天發現鞋子變得凌亂，那麼說明有鬼怪前來採集你的氣息，不過因為殘留的氣息不夠，所以在床前徘徊，但最終沒能吸取你的生命氣息。
如果鞋子的鞋頭都變成對着床頭，那麼則說明鬼怪收集了足夠偽裝的氣息，並爬上了你的床，吸取了你的生命氣息。
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發生，北地之人往往一天中不會只穿一雙鞋，通常在中午的時候，將上午所穿的鞋放置在太陽底下，藉助太陽的至陽之氣，將自身殘留的氣息儘快去除。
下午再穿另外一雙鞋，這樣一來儘可能減少自身氣息殘留在鞋子中。
為此，在北地還出現一個奇異的現象，穿鞋的往往都是富人，家境一般或者貧窮的人，乾脆直接不穿鞋。
沒有太陽的陰雨天，除非必要的情況，北地人往往不會出門，並且親戚朋友聚在一起度過一天，以眾人的氣血之力，讓鬼怪不敢輕易靠近。
於是，趙炎按照這一方法嘗試。
為此，他特意裝作無意識的將臉靠近並對着床邊，蒙上被子露出一絲絲縫隙，讓他可以觀察到床腳的鞋子變化，然後假裝入睡。
一開始他沒有發現一點異常。
然而，等到外面天色徹底暗淡下來，只有一點隱約的星光透過玻璃窗戶照射進來，讓沒有開燈的屋子裏並非完全黑暗的情況下。
他很快發現異常。
這異常並非來自鞋子，而是地上的影子！
自己的床位於窗戶下面，按照此時的星光照射角度，以及自己此時背對着窗戶躺在被窩裏睡覺的角度，只要是學過一些知識的人都能夠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在地上幾乎不會留在影子。
因為星光很難照射到自己。
然而，房間之中哪怕有些暗淡，地上那一團明顯的人影，卻在這時在趙炎的眼中意外的顯眼。
這一發現讓趙炎呼吸幾乎快要停滯，渾身上下寒意陣陣。
他不敢緊盯着那道影子，怕被發現，又不敢讓影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心中亂糟糟，腦海中幾乎一片空白。
接着，他注意到影子動了，直接向他撲來，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次醒來，卻是從噩夢之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