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養雞場與電腦
陳河說:“卡赫莎同志,咱東北人最最忌諱的是生化病毒。如果還有狗日的敢來提這茬,老子死都不怕就拿命和他拼!不過那什麼物……理病毒,聽起來好像不是啥大事,我認為無需小題大作,搞到要放火燒林。總之你的警告我收到了,以後會叮囑居民們多加小心,沒事少往白樺林里跑的,這樣你滿意了吧?”
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完全是敷衍,卡赫莎一聽出來就大感懊喪,自責自己剛才過於急躁,以致把話說冒了,現在再想解釋,只怕陳河也聽不進去了。
但她生性執着,哪怕遭到陳河拒絕也得解釋清楚,而她後面所說的話,如果放在三十年後,人類已進入高度發達的資訊時代,陳河只怕會受到比生化病毒更加要命的驚嚇。
奈何對於“電腦”,那個年代的人連最基本的概念都不具備,又怎麼可能將自身與什麼邏輯運算、CPU或內核晶片聯繫在一起?實情是卡赫莎說得越專業,陳河就越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幸虧卡赫莎聰明,及時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給陳河形象地作了一個比喻:陳河養了二十隻母雞,每天能收二十隻雞蛋,於是他的家庭,處在了發家致富的起步階段。
陳河意識到,只要增加母雞數量,就能得到更多的蛋,賣更多的錢。可母雞數量如何增加呢?來源當然是手上的雞蛋,於是他將二十隻蛋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孵化成雞,另一部分拿去賣錢。孵小雞的過程,可被視為輸入,賣雞蛋的過程,可被視為輸出,將兩部分雞蛋以最合適的比例分配,從而達到收益最大化,就是進行資源優化的邏輯運算。
當所有輸入與輸出的內容運用於邏輯運算,雞蛋與雞就全得用數字錶示,於是數據流產生。當雞與蛋的數量增加一倍,數據計算的複雜程度就增加一級,如果將數據流想像成一條帶子,這條帶子就會由最開始的細線狀,隨數字的增加而加寬。
最後一點,養雞賣雞是陳河自己家的事,與別人家無關,那麼他家的養雞場,就相當於存儲數據的數據庫,為邏輯運算提供雞與蛋這兩種數據資源。
只顧滔滔不絕地自說自話,結果卻適得其反的教訓,卡赫莎牢記在心,於是到關鍵處打住,忽閃着長長的睫毛注視陳河。
如此簡單的比方,陳河自然聽得懂,卻琢磨不出對方的用意。為快點結束對話,他只好點頭表示明白。
卡赫莎鬆了口氣,轉瞬卻又嫌惡地皺起眉頭,加重語氣說:“可你有一個叫二麻子的鄰居,平時好吃懶做不務正業,結果連住的房子都沒有了,就妒忌你,意圖毀滅你的養雞場,最後幹掉你。他該怎樣做才能達到目的呢?”
話到此處漸露血腥,陳河打了個激靈,厭煩情緒略有消退,注意力開始集中。
卡赫莎趁熱打鐵:“明目張胆地殺人放火,二麻子沒那個本事,於是他費盡心機,將一隻毒蟲放進你的養雞場,首先讓一隻雞得病。這隻雞染上病毒后沒馬上死掉,而是發瘋似的到處亂竄,將病毒傳播開去,然後才慢慢死亡。咱們還是將雞假設成一個個數字,於是你數據庫里的數字,就開始發生混亂並減少,邏輯運算也再持續不下去,整個計算系統都因受到攻擊而崩潰。因為雞的數量實在太多,開始時你沒在意,可等雞瘟大規模爆發時,你已經來不及採取措施補救了。最可怕的是,雞瘟也會向周邊傳播,凡是與你相鄰的雞場,以及吃過雞肉的人都受到感染,他們可以被看作是與你的養雞系統聯網的其它數據庫。最終的結果是,二麻子不僅毀了你,還通過你造成了大面積的毀滅!”
繪聲繪色地舉完例子,卡赫莎便住聲,留時間給陳河咀嚼消化。辦公室里好一陣沉默,陳河卻彷彿聽見剩下的三隻螢火蟲,在玻璃瓶里掙扎着呼救。
“照你這比方,毒蟲能殺死雞殺死人,不還是類似生化病毒的東西?可我從小看到大的螢火蟲,怎麼就會變成毒蟲?”
老實巴交的東北漢子,腦袋軸得象只有一根筋,始終要把虛構的類比往實物上套。
這一次,卡赫莎沒有沮喪,反鄭重而耐心地解答:“螢火蟲的腹部末端之所以能發出黃綠色熒光,是因為體內的發光細胞。發光細胞含有熒光素與熒光素酶,熒光素在熒光素酶的催化下消耗ATP,也就是腺嘌呤核苷三磷酸,並與氧氣發生反應,產生出激發態的氧化熒光素。當氧化熒光素從激發態回到基態時,便釋放出光子,於是我們能見到它發光。”
陳河眼睛不大,這時卻瞪得滾圓,彷彿正盯着外星人看。卡赫莎立即意識到又犯了書獃子的毛病,把問題給解釋複雜了,急得跺腳,趕緊從學術尖峰走了下來。
“簡言之,螢火蟲靠熒光素酶和熒光素髮光,但這幾隻螢火蟲體內的熒光素酶給取走了,不會再催化熒光素。它們之所以還能發光,是因為肚囊里給加入了一種金屬氫晶片。晶片有熒光素保護,就不會與氧氣發生反應,這時呈現固態。但一旦肚囊被打開,有氧氣進入,晶片就將給中和成你剛才見到的水珠。水珠看似簡單,其實是一種能被遠程控制的武器,它能破壞所有釋放進樹林的微電腦探測器,讓你們這個鎮子失去保護,最後變成死鎮!”
深奧的科學知識,陳河不懂,但他不傻,明白要跟上卡赫莎的節奏,最佳辦法就是從她的話里捕捉要點。“武器”這二個字,一下就攫住了他的心,不得不緊張地往下追問。
費盡口舌,終於引起了鎮長的重視,卡赫莎不僅如釋重負,眼中還奇怪地閃過一絲狡黠。陳河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亂了手腳,也沒多加註意,但當卡赫莎下意識地用手撩起耳邊金髮時,他隱約見到一個類似烙鐵烙過的疤痕,就烙在太陽穴正中。
“有誰會傷在那種地方?”陳河好奇地想,卻無暇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