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與晝・上卷・第二章(2)
“一個,說你一貫是野心家,一心一意想往上爬”
“事實呢?”
“把你去縣裏以前在省調研室工作時的情況捏造了一些”
“還有呢?”
“是生活作風問題,說你……”
黃平平欲言又止。
“說我道德敗壞,上大學期間搞過四五個女人,是吧?”
“你已經知道了?”
黃平平不禁漾起一絲失望。
“不知道”
“那你怎麼……”
“省里有人這樣搞我,地區紀檢委調查組找我調查過。
不過,搞了‘內參’捅到北京來,我還一點不知道”
“具體背景你不清楚吧?”
“不清楚。
我也不想去多了解”
“那不對,你應該搞清楚背景”
他怎麼不想搞清楚背景?什麼人搞的,什麼緣由,通過什麼渠道,上層都有哪些人看了,現在有什麼反應?這都是他應該迅速了解的,然後才有對策。
他還能不明白這些?但是在表面上,他要擺出的恰恰是這種毫無反應的平和姿態。
他的平和更激起了黃平平的關心:“你應該了解,這件事背景挺大的。
一般人哪能搞這麼大動作?我有幾個新聞界、政界的同學都聽說了這份‘內參’,都覺得有來頭”
“不勝榮幸”
“你要有對策。
要不,你會成為犧牲品的”
李向南略蹙起眉瞧了黃平平一眼,目光中含着對她談話的思索和理解。
“你這次來北京打算幹什麼?”
黃平平問。
“幹什麼?”
他帶着一絲自嘲笑了,“我就是張着嘴到處去遊說唄。
想辦法從上面解決問題。
好,過兩天有時間我找你聊,把旅行袋給我吧”
他果斷地伸出了手。
“到汽車站,車來了再給你”
“不用,我不想坐車了,我想順長安街走走,走兩站再上車”
他的舉止多少有着一種在關心自己的女性面前故作悲壯的矯情,但他心裏也確實想在這寬闊的大街上走一段,展開一下自己的思考。
他不願馬上把自己裝進擁擠的公共汽車。
他要再考慮一下這次的北京之行。
“那我陪你一起走走吧”
“不用,時間不早了,你回家吧”
“沒關係,我家就在前面,南池子大街,順路”
她抬腕看了下手錶,又朝前看看,“而且,我和兩個人約着在東單碰頭,走過去時間正好”
黃平平陪着走,這正是李向南所願意的。
“你和林虹‘文化革命’前是一個學校的?”
黃平平問。
兩個人沿着長安街慢慢走着,路邊樹影疏疏。
“是。
我高一,她初一。
我們有過一段很不尋常的友誼”
“他們在你和林虹的關係上也造了很壞的輿論。
所以,我想問問”
“‘文革’中她父母都被迫害死了,她就一直和我在一起”
“後來呢?”
“後來……她去內蒙兵團,我隨後去農村插隊了”
“你們為什麼……噢,你等一下,”
黃平平突然把話打住,朝馬路對面十字路口的廣告牌下看了看,已經來到東單,“我去和他們談談,只需要兩分鐘。
約好的。
你等我一下”
她放下李向南的旅行袋,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小本,匆匆跑過了馬路。
隔着車燈如銀河的馬路,李向南看見她和等在廣告牌下的兩個小夥子交談得很熱烈。
那兩個小夥子都戴着眼鏡,似乎正向她急切地說明着什麼。
她很注意地聽着,點着頭,時而往本上記着,一副關心的神情。
不知為什麼,他此刻心中生出一種不快來。
他不願意半路上出現這個插曲。
那兩位“眼鏡”
話真多。
黃平平像是打算結束談話了,她合上本,朝馬路這邊指了一下,解釋着什麼。
兩個年輕人遠遠朝這兒看了看,打着手勢,更激動地繼續講着……黃平平左右瞧着來往車輛,穿過馬路來。
“他們要成立一個二十一世紀委員會,編輯出版一套介紹世界最新思想的叢書,讓我幫忙,還讓我參加編委”
她抱歉地邊解釋着邊從李向南手中拿過一個旅行袋,“你願結交他們嗎?他們這群人挺有思想的”
“我暫時還沒興趣,顧不上。
中國現在更需要變革社會的實踐”
他顯得有些淡然。
是在有意無意地貶低着那兩個人的價值?他一向是特別注意聯絡各種力量的。
是為著顯示自己的優越與力量?小家子氣。
於是他又添了一句,“等過幾天吧,你給我介紹一下”
“好。
還接着咱們剛才的話題吧”
黃平平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們後來怎麼斷了聯繫?”
“這事情別問了,好嗎?”
李向南的表情和聲音使黃平平感到驚愕,雙方沉默了一會兒。
天下的事情真複雜。
李向南到古陵縣當縣委書記,竟意外地遇到十幾年不見蹤跡的林虹。
林虹是在此之前和顧曉鷹結了婚又離了婚。
現在顧曉鷹的父親成了李向南的上司——省委書記。
而顧小莉又……“小莉這個人怎麼樣?”
半晌,黃平平打破沉默,又提出新的問題,“她對你是不是……”
“她對我可能挺感興趣吧”
李向南說。
他對黃平平的這些詢問其實並不反感,直覺告訴他:坦誠說明自己的處境(包括感情生活的處境)與表現強有力的成熟魅力,同是打動黃平平這種女性的有力手段。
女人特別願意幫助那些對自己推心置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