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業城
雖說她有自信,她打下的基業,別人玩不轉也奪不走。
但世事無絕對,懷小子就是她的弱點,萬一真發生點什麼變故,人家來個挾太子以令親爹,那她怎麼辦?
這兒子是她親生的而且不出意外以後也不會再有了,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那能跟那些成大事不拘小節連妻兒老小的命都能置之度外的梟雄比嗎?
所以無論啥時候,兒子還是放在自己身邊的好……
當然了,要是十六歲往上,有了自保之力了,那她就不操那麼多心了。
起點本來就比別人高出一大截子去了,再弱了吧唧的你說你對得起老娘給你創造的基礎嗎?
所以面對兒子的求帶,她雖然心裏樂意,但還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
孫小懷眨巴了幾下眼睛,小眉毛皺成了波浪毛毛蟲。
似乎很是在心裏盤算了一番,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重重地點頭,“我不怕,我能吃冷窩窩!保證不哭不鬧!”
他是聽小六哥哥說起來,當年在大伯家裏吃不飽,穿不暖,還被打罵著去幹活的悲慘往事來着,據說小六哥哥那會一天就只有一個冷窩窩可吃。
他已經是小男子漢了,吃點苦頭怕什麼,大不了,大不了,他偷偷帶一點零食肉乾什麼的在小包袱裏頭,餓了就拿出來吃一點……嗯,對,就這麼干!
“行!既然這麼說了,那就……來給阿爹擊掌為誓!”
孫釵跟自家小公子舉掌相擊,看着俊秀的小臉蛋上居然露出了堅毅的神情,孫釵就覺得這兒子沒白養,沒白教,說不準將來,還真是個成大器的料兒呢?
不望子成龍的家長不是好家長嘛!
“咦?小公子跟大人這是在做什麼呢?”
小六子正走進院中,瞧着這一大一小正拍巴掌呢,小公子激動得小臉生光,兩眼晶亮。
孫小懷望向孫釵,“阿爹,可以告訴小六哥哥嗎?”
孫釵含笑點點頭。
孫小懷興奮地道,“小六哥哥,阿爹要去出遠門,還答應帶我一道呢!”
啥?
王小六一驚,忙看向孫釵,“大人這是要去哪兒?”
我的天神啊!
聽說別家的首領都是讓手下去打仗,自己住在府里吃香喝辣就行,只有他們主公,那是一聽說打仗就恨不得要親自披掛上陣的那種。
這裏雖是他的住處,可一年能正經住上半年就了不得了。
他自己總在外頭東征西討也就算了,還總是帶上小公子,真不知是否該說大人心太大啊……
“準備去往北方一行。”
孫釵笑道,“聽說小六子最近在相親啊,不然這次就不帶你去了,你留在長(陽)縣解決了人生大事再說?”
王小六大驚失色,趕緊道,“不,不,沒有的事,只是劉大娘她們提了一嘴,八字都沒有一撇呢!平時小公子的衣裳吃喝都是我在看着的,若是我不跟着,總不能叫小公子自己洗衣裳自己收拾行李吧?”
孫小懷眼珠子轉了轉,想說我可以自己洗衣裳也可以自己收拾行李了,不過看到小六哥哥快要急哭了,這句話就沒有說出來。
孫釵想了想道,“這一趟可是要去好幾個月,怕是艱苦得很……”
王小六忙道,“小公子都能受得,我這麼大的人了還受不得?大人可千萬要帶我一起去啊,小公子雖說大了,但也不過才六七歲啊!”
奶娘回家之後,這兩年就是他在照看着小公子,大人雖是親娘,可養孩子還是很粗放的,好多細瑣事都是他在管着的。
孫釵看他急得臉紅脖子粗的,不由笑道,“去就去罷,要是耽誤了你說親,可不要在心裏抱怨喲……”
誒,時光過得真快啊,當初還是個被人欺負的小少年的小六子如今也十八九能成親了!
孫小懷嘻嘻笑道,“小六哥哥,你也要娶媳婦了么?”
這幾年,鳳祥軍中有好多人成親的,小六子就抱着孫小懷去湊過熱鬧,
孫小懷當壓床童子那也是業務嫻熟了。
王小六趕緊搖手,“沒有,沒有,都是劉大娘她們鬧着玩的……我年紀還小呢,再等幾年也不遲。”
怎麼地也得等到小公子到了十來歲上不需要人照看了吧?
要去業城的念頭,在柳縣就起了。
孫釵也不算臨時起意,而且救人如救火,當然是越快越好,不然他們千里迢迢地趕去了,人已經沒了,豈不是白來一趟?何況還是懷小子的便宜親爹呢!
花了一天的工夫,召來手下八大金剛開了會,交待了這幾個月的事宜,以及自己要秘密潛往北原一行之事。
鳳祥軍中幾位有資格參與議事的大將登時目瞪口呆。
不過這事雖然突然,居然放在孫釵身上,也不怎麼讓他們太過意外。
而是驚嘆,天啊!又來啦!
主公是個胸有謀略,行事不拘小節,天馬行空,卻往往有出奇不意的戰果的。
好多事都是以小搏大,事半功倍。
比如說開那些個各式各樣的工坊,看着是不務正業,被讀書人稱為奇技淫巧,但卻給城內百姓尋到了活干,讓鳳祥軍的家屬和傷殘老兵們都有了生計保障。
又比如說開的那好幾處學堂,先是鳳祥軍中人的孩子都能免費入學,到後來,遵紀守法,納稅準時的商戶和農戶子弟也能入學,自打出了這新規之後,負責收稅的人都輕閑了,但凡有點上進心,不想叫自家子孫世代窮苦的都積極納糧交稅。
至於各地治安也是無形中好了不少,除了那極混蛋的父母,誰也不想行差踏錯連累兒女前程。
更不用說,主公還時不時嘉獎有經驗的老農,每年都有推行的良種,加上修築的水利,幾乎治下年年豐收,好些個村莊裏,不說夜不閉戶吧,起碼是人人安居樂業。
先前拿下周邊數縣,也是有主公去微服私訪,拿到了不少情報,因地制宜,再打地盤,那簡直就是勢如破竹……
只是這回,步子,似乎邁得有點大啊!
一竿子支到了北方去了!
段添財都想搖着主公的手高喊一聲,主公,醒醒啊!北原那可是北地豪強,咱們暫時還惹不起啊!
木大通的一張老臉都皺成了倭瓜。
葛明禮的兩隻小豆眼一直在滴溜溜地打轉轉。
“主公做事,向來是英明的!不過……”
“不過吧,這北原,離咱們這兒似乎遠了點?主公只打算帶一百人馬,這人也少了點,不夠幹什麼的啊!要不,再緩上幾年?”
主公志向遠大又有大能耐,他們這些屬下當然是樂意之極了,可這回怎麼聽着就玄乎呢?
孫釵哈哈大笑道,“你們這些人啊,想到哪去了!我是那樣自不量力,妄想一步登天的人嗎!”
眾人心道:你就是!你不是就沒別人了!
當然了,這位主公雖然行事大膽妄為,卻至今無敗績也是神了!
“我是去北原觀察觀察,看看能不能結個盟啊,撈個好處啥的!你們這些人啊!都把主公我想成什麼人了!成天就知道打打殺殺嗎?”
眾人這才臉色好轉,心放回肚子裏去了。
心想這位的確不光是知道打打殺殺,而打打殺殺之餘,他還擅長抄家刮地,蠱惑人心,凡是被他盯上的地盤,那些平民百姓,除了只認孫大人,旁的再也不買帳了。
強勢地交待了各人的任務,宣佈散會之後,孫釵就迫不及待地啟程了。
這次去北原,她帶了一百名精兵。
這些精兵都是她親自訓練出來的。
這一百人里又不全是長於作戰的尖兵那種,而是有不少被培養出來做細作探子的那種。
看上去長相尋常,憨厚老實,拿起鋤頭就像是種地的老農,背上麻袋就是天生的力工,換個破衣一抹臉又是遊走江湖的叫花子……總之就是那種適合搞情報偵查的人才。
孫釵也是趕上了動蕩歲月,天災人禍,流入她地盤的流民更是成千上萬。
而他們的要求也不高,不說五險一金了,能吃飽飯,有肉吃,有衣吃,還能有福利可發,娶親生子之後,老婆能有工做,孩子有學堂可上,這麼好的事,傻子才不幹呢!
孫釵將這一百人拆分。
十人一小隊,十天一集合,探子先行,後續跟上。
十隊又分別走的是兩條線路。
孫釵又親自帶了十來個人,算是押后的。
在孫釵出城時,最先鋒的探子隊伍,已經早就行出五六十里地了。
孫釵出發時正是陽春三月。三月的長(陽)縣,那正是春風春雨,萬物拂蘇。
一路向北,那氣候就越來越冷,春天之景也彷彿漸漸倒退成了寒冬一般。
一月後。
業城的天氣仍然清寒,前日剛下過一場雪,位於北原最西北角的業城的街道上,還殘留着好些冰雪泥水,街道上行人很少,即使有也是行色匆匆。
數十騎高頭大馬囂張地打從府衙方向而來,一路呼呼喝喝,馬蹄踏着雪泥,激起泥水四濺,路人行人紛紛驚起躲避。
那馬上的騎士卻是揚鞭哈哈大笑,彷彿看到了什麼有趣的熱鬧一般。
被無辜濺了一頭臉泥水的平民也不敢則聲,默然地能躲多遠便有多遠,等着這一群騎士走遠之後,才敢恨恨地往地上一啐。
“呸!什麼阿物兒!不過是靠着女人裙帶爬上去的夯貨!”
“噓,小聲些!那可是繼妃的親哥哥,當今的國舅爺,咱們老百姓哪裏惹得起。”
旁邊有那膽大的高聲叫道,“呸!他姚家也算國舅?正經的原家還在王城呢!就算那妖妃迷惑了大王,他姚家的好日子也長不了,妖妃生的四公子在江南嫖伎,結果跟人爭風吃醋,那江南的人哪裏認識四公子是誰啊,可不似在咱們北原一般,下手自然不會容情,就把四公子給了結了!聽說屍首都不全乎哩!就他姚家這沒後路的架勢,我看啊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又有人附和道,“正是哩!原本咱們業城要啥沒啥,城破被胡人禍害的時候,也不見姓姚的放半個響屁,如今大公子將咱們業城好容易治理個像樣子,他們倒是人模狗樣,大搖大擺地腆着臉來當爺了!還敢叫大公子把府衙騰出來給他!我呸!好不要臉的東西!”
眾人有志一同地痛罵起了姓姚的一家子,什麼活該絕後,叫他們生兒子沒雞雞,腳底流膿,頭頂生瘡之類……
“聽說大公子病得很重,不然也不會一直住在驛館裏,不能啟程回王都了。”
有人憂慮重重。
“大公子好端端地怎麼就病了?莫不是中了黑心人的暗算?”
“誰說不是呢,幾月前大公子還領着人馬打敗了一股胡人賊寇呢!”
“可惜咱們業城沒什麼神醫啊!怎麼不去別處請神醫來給大公子看看呢?”
“聽說請過好幾個別處的神醫,進了府衙又都搖着頭走了。”
“這可怎麼辦啊!大公子就是咱們業城的守護神啊!沒了大公子,咱們業城還能好幾天?還不是被那些狗東西給瞎禍害?”
“大公子要是離了業城,老子我也不在業城呆了!大公子去哪兒我一家人跟着遷去哪!”
“我也想啊!可是這一大家子人,拖家帶口的,不好動啊!”
“再難也比被那些不中用的魚肉禍害,最後又被胡人來打了草谷的好!”
“唉!你說的也是啊,這些天,俺都沒心思出來做買賣了,只能在家裏求老天保佑大公子,能早些康健吧……”
業城城西的驛館門口,那一隊騎士下了馬,為首的漢子四十來歲,穿着亮瞎人眼的金甲金袍,腰間懸着鑲寶石鯊魚皮鞘玄鐵寶刀,一張大白臉,掃帚眉下一雙三角眼,鯰魚嘴下是焦黃打卷的短鬍鬚,行動間派頭十足,一張嘴盛氣凌人。
“快去通報大公子,就說本將軍來探病來啦!”
“小的見過姚將軍!”
驛丞恭身陪着笑臉,一轉身便吩咐手下,“還不快去通稟?”
心裏卻是把姓姚的罵了個祖宗十九代。
什麼玩意兒!
大公子都病成這樣了,還防着他不回王城是怎麼地?每天都來催催催,催命呢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