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無首寒鴉
這時阿市也上了樓梯過來,蘇龍示意她噤聲,只見右側緩緩有一個身形在陰影中朝他們這邊靠過來。
幽暗的光線一點點照出那人頭上戴着的獵人三角帽,和身上破敗不堪的皮衣,他渾身鮮血淋漓,腳上的鐵靴頓地劃出金屬摩擦聲響。
這獵人就那麼遲緩地挪動着,蘇龍隨着靠近看清了他的嘴和下巴,竟然已是半腐爛的狀態,一些牙齒呲出來呈出獸化的痕迹。
“喂,站住……”蘇龍召出罪禪丸,警告地指向獵人。
獵人如若不聞,嘴裏發出嘎嘎的喘氣聲,蘇龍這時看到他的右手背在後邊,似是在拖着什麼沉重的東西。
離他們倆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獵人停了下來,他開始東張西望地嗅着什麼,同時露出了帽檐下的雙眼,只見如行屍般陰森枯白。
蘇龍看到這副樣子,估摸着是無法用語言溝通了,同時那獵人似乎聞到了他身上的什麼氣味,突然一下死死盯向他武僧袍內露出一角的皮包。
“嘎啊……葯……靈藥!”殭屍似的獵人嘶言說出人話,張牙舞爪沖蘇龍撲來。
他看獵人磕磕絆絆地連平衡都保持不了,心裏沒怎麼當回事,好整以暇地剛把劍勢架出來,獵人突然摸出一柄細劍疾速地刺了過來。
那上面帶着濃烈的腐蝕血氣,蘇龍心中一凜,此時已來不及出劍招架,便趕忙拉着阿市向右一閃。
他們兩個低身躲壁開獵人劍風中帶出的猩邪血幕,那血紅的劍氣進而打在原地的牆上,堅實的牆面立時被蝕成了碎渣。
獵人接着發瘋一樣,雖然腳步蹣跚,但是手臂的動作卻是極快,狂亂地舞動細劍劈出一道道血腐攻擊。
蘇龍瞧了瞧后,近身上去賣了一個破綻,獵人不管不顧地狠狠刺來,蘇龍靈活一讓那細劍就戳進了、一旁鑲金書架和牆壁的相接之處。
瘋獵人一呆,雙手抓住細劍柄正要使力向外拔,蘇龍已揮動罪劍一刺貫穿了他的胸肋。
咯咯一陣怪響,瘋獵的身體如開始泄氣一樣,頃刻間抽搐萎縮,四肢抖動着向內扭曲。
很快他全身冒出黑色的蒸汽,接着整個軀幹熔蝕成一灘血水,裹挾着獵服和帽子灑落一地,並散發出難聞的濕熱氣味。
獵人之前拉着的那沉重物體還落在那邊的陰影處,此時發出了悉悉碎碎的聲響,阿市眉頭一皺,擎着樹刀小心地朝那踱了過去。
蘇龍看看那灘黑色血水,確定再沒有古怪后,便跟到她的身後。
“啊……這個……”阿市發出輕輕嬌呼,一下定在前面原地。
他忙走上去,將滾落到走道一邊的油燈撿起來一照,一個碩大的身子就出現在眼前。
那身體平躺在地呈人形,但是肚子處十分肥碩鼓起,四肢卻是不成比例的乾瘦,皮膚和血肉現出青紫的死屍顏色;看樣子應該是男性,腰間綁着厚厚的葦草織成的系帶,其它地方都是赤膊露出在外。
最怪的是,它的脖子上只有碗大的一個血疤,頭顱不知去向。他的右手就還在地板上無力地抓撓着,那細碎的聲音就是由此發出。
“這個就是要找的無首河童!我剛才在樓下查看的那菩薩像,後面就藏着他們五個的名字……我剛把這些名字解讀了出來。”
“哦?”蘇龍低下身看着這無首的身體,上面傳出的妖氣很濃,但是卻幾乎沒有任何瘋邪、殺意。
阿市繞到這無首河童的手抓地處,輕輕按了上去,無首頓時觸電般的一顫,然後安定下來。
“噶……啊?啊啊……”從它脖頸上面的空氣中,慢慢傳出含糊的咕噥聲。
市姬輕輕地念道:“五位戰國曾經的勇士,為了各自不同、不得不犧牲的緣念,尋求了非人之力;但最終,都沒有逃脫被妖力扭曲,瘋狂異化的宿命……”
她收回自己的刀,用右手指頭捏出青色魔氣咒訣,在旁邊的地面上輕輕划動。
“從此,他們便都成了鎮獄的無首河童……五位的名字分別是寒鴉、渡山、犍次、陀梨、夜薛,那麼你是……”
“咕咕……嘎嘎……”無首憑空發出的怪音越來越響,裏面有明顯的急切之意。
阿市微微闔上雙目,右手指尖顫動,在宅邸的硬木地板上越動越快,很快由那指間的魔息刻出來了幾個青色的日語漢字:
“寒鴉降靈”
“啊……寒鴉是嗎?”
聽到阿市對他的稱呼,無首抖動了幾下,支撐着用胳膊扶地半坐起來。
“嗚……噶……織田家……的市殿下?”
他終於說出了話,看來阿市找到名字並施咒呼喚,是解醒無首河童的正確方法。
阿市沖他笑笑:
“嗯……我們,可能要找你幫個忙呢。……這樣吧,先說說你怎麼會被剛那獵人拖着,成這副樣子?”
寒鴉搖搖脖子,好像自己還有頭一樣,空氣中他的嗓音這次更清晰了些,繼續說道:
“您知道……我們鎮獄后,又遇到信長天王閣下,作了他的守宮角人……但各種各樣的大變接踵而來,本來熟悉的一切都完全不一樣了……後來大人們也失去了蹤影,我們五人懵懂地輾轉到了這裏,怎麼來的我都記不清了……”
寒鴉說著搓了搓手,似乎有點局促,他的枯瘦指尖有點點紫色火星冒出。
“到了這個大房子后,我們經常迷路……好像倒是還有幾次看見過市姬殿下你。然後最近突然有許多怪人和魔鬼沖湧進這裏,我們五個很快就被打散了……最開始各種侵入者對我們沒有太多敵意,但後來這些穿皮長衣的人,專門就追着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他挪動下肥鼓的腹部,嘗試着想站起來卻無力地失敗了。
空氣里的嗓音嘆了一口氣,他接著說:
“就不久前,我被他們在這附近的一間大屋子裏圍堵住,這些人看起來都十分的不正常了,不死不活的……還發出野獸的怪叫。我奮力弄死了他們大部分,但還是被下了陰法重傷不支,被剩下的最後一個獵手擒住。我中了其毒詛喪失了幾乎所有知覺,就感到一直被拖着……最後遇到殿下你幫我醒轉過來。”
蘇龍聽完后,思忖起來,他看着寒鴉無法移動的雙腿問:
“你現在這難受,具體什麼感覺?是一種死沉的惡怨纏身之感嗎?”
寒鴉轉過脖子來,空氣中無形的眼睛似在打量着他。
“……這位大人是?”
“苦痛之宮那位的八同僚之一,罪源燼魔王部大人。”阿市用大和魔域的說法回答了寒鴉。
寒鴉聽聞后想要行禮,但仍是滯痛得動不了的樣子。
……既然是被大海詛咒的獵人們所詛傷,那應該……
想了下后蘇龍就把老嫗的櫻豚淚拿了出來,按到無首寒鴉的胸口上。
一陣青藍冷光,登時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