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那個會疼愛她、包容她的姊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冷心冷情,對她沒有絲毫憐惜之意的女人,裝可憐、扮柔弱絲毫都不起作用,她很想說,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也很想說,姊我錯了,對不起。可到最後,方敏也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石凳,抹着眼淚,轉身跑了。

方琳嘆了口氣,若是擱在以前,她定會先追上去,再細緻耐心地開導勸解方敏,可這一回她卻歇了這樣的心思,她不願意讓自己的關心和愛護變成妹妹不肯覺醒、不肯認錯的助力。

將被方敏隨手亂放的石凳擺正,她又在這裏待了許久,直到段南山放心不下尋來,才同他一起回了沈平安養病的屋子。

李氏問過了郎中,知道兒子的傷只要勤換藥,再多吃些補身子的東西,等到能下地便無大礙了,她心底稍稍放心了些。雖說是瘸了腿,可遭了這樣的禍,用孩子他爹的話說,能撿回一條命就算不錯了。李氏在感激老天爺的同時,越發恨起方敏來,但她知道兒子的心思,便沒將怨恨擺在臉上,而是打聽起他跟方琳聊的做生意的事。

沈平安會說話,縱使李氏心情不愉,聽他逗趣了幾句,臉上不覺也露出絲笑意來。

母子倆正說得高興,段南山和方琳從外頭回來了,李氏見方敏沒跟着進來,那臉色瞬間就變得跟鍋底一樣,黑得十分透澈。

方琳覺得有些累,也許是成親之後事事都有段南山幫着張羅,她躲懶慣了,突然應對起這樣的事覺得很是疲憊。她揉了揉額頭,覺得舒坦了些,這才開口道:「二舅母說的事,我問過敏姐兒了,她不大願意。」

方敏口不擇言的那些話她實在是沒臉說出口,可方琳這個人不太會拐着彎說話,既然方敏不願意,她也只能直言相告。

果不然,李氏原本就黑不溜秋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因為起身的動作太猛,帶倒了身下的圓凳,凳子在地上打了個滾,又撞到了一旁放着洗臉盆的架子,銅盆撞倒地上,邊沿凹進去一塊,水灑了一地。

方琳只顧得上把臉盆架子扶起來,還沒來得及把銅盆放回去,李氏就已經開罵了。

「我就知道是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們家給她吃、給她穿,到底哪裏虧着她了,啊?可現在落着什麽好了,一天到晚不要臉地在外頭瞎轉不說,還凈招惹些是非,老天爺怎麽沒開眼把她收了去,我可憐的兒子,往後可怎麽辦吶……」

到底是己方理虧,方琳此刻也不能反駁什麽,只能任由李氏將一腔怒火全朝着她撒,沈平安倒是勸了兩句,可一點用處都沒有,李氏已經氣紅了眼,什麽話都聽不進去。

興許是李氏說話氣力太足,隔着一個人的距離都能瞧見那唾沫星子濺了過來,方琳躲閃不及,眼睜睜瞧着那小水點兒往自己臉上撲,幸好一旁的段南山眼力好,衝上去一個箭步就將她往後扯了幾步。

李氏卻被他這一動作弄得更加惱火,「你還躲,躲什麽躲,要不是你把這個小蹄子帶到我們家,我兒子能瞧上她!我兒子看不上她,就不會跟人打架,更不會斷了一條腿。方敏欠我們家的,賣了她都還不起,讓她嫁過來那是看得起她,不願意,不願意好啊,教她賣到我們家當丫鬟,伺候我兒子一輩子!」

沈平安斷了的那條腿成了李氏心裏頭的一道傷,這幾天她怕兒子傷心,是提也不敢提的,此刻確實是氣得狠了,竟然忘了沈平安還在一旁。她話說得急了,一下子卡住了嗓子,可心底里的火是按捺不住的,目光在屋子裏打了一圈,順手就抄起地上的銅盆丟了過來。

段南山忙將方琳護到身後,饒是脾氣再好的人,看到自己媳婦受欺負,怎麽能不開口回護,更何況段南山是個五大三粗,不懂委婉為何物的糙漢子,那銅盆打在他背上咯噹一聲,自己身板硬朗都覺得疼,更何況一個女人。

段南山回過頭,瞪着李氏道:「做什麽動手,有本事你找罪魁禍首算帳去,不要對着我媳婦撒潑,又不是她的錯。」

那幾個打斷沈平安腿的人是白河鎮上有名的地痞流氓,李氏雖然潑辣,卻也只是個窩裏橫的,斷不敢去尋仇,那些人可都是手底下狠的主。

「娘,表姊夫說得對,您別生氣了,敏姐兒不願意嫁給我那是人之常情,我都不怪她,您生什麽氣。更何況您兒子長得也不差,還怕娶不到媳婦嗎。」沈平安見他娘被段南山嚇得不吭聲,連忙表達自己的意願,省得一會兒戰火重燃。

這話倒也沒錯,沈平安雖然不如段南山長得高大堅毅,卻是個愛笑的,他眼睛炯炯有神,笑起來容易教人覺得心裏頭暖洋洋的。因為長期做農活,膚色是健康的黃銅色,一身緊實的肌肉,小廟村有幾個還未出嫁的姑娘偶爾見着他都會臉紅呢。

因著兒子的勸說和對段南山的畏懼,李氏倒沒再罵人,垂頭喪氣地坐了下來,嘟囔道:「打也不能打,罵也不能罵,那現在怎麽辦?」

方琳從地上撿起銅盆,發現凹進去了一塊,還以為是剛剛打到段南山身上的緣故,忙低聲問他,「是不是打疼你了?」

段南山搖頭,「二舅母在氣頭上,我不會往心裏去的,幸好打到了我身上,不然我怕你受不住。」

方琳抿了抿嘴,沒說話,將銅盆放回到臉盆架子上,這才對李氏道:「二舅母,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敏姐兒不願意,就算我逼她嫁給表弟,往後的日子過得會怎麽樣還難說。

我想着,敏姐兒身無長物,大舅開的鋪子算了她一股,表弟既然想做生意,我想不如把這入了的股給了表弟,教他學學管帳和安排人手的本事,以後賺了錢分了紅利,自己想另起爐灶也容易些。」

不得不說方琳好口才,李氏被她說得有幾分意動,她原本就想摻和這開鋪子的事,可上回沒成,這次這麽好的機會擺在眼前,焉能不動心,可一想到老大和她們是立了字據的,便疑惑道:「這事能成嗎?」

「琳姊姊,我不要這個,把這個給了我,往後敏姐兒嫁人怎麽辦。我這幾年攢了點錢,用不着的。」沈平安聞言忙拒絕道。

李氏本來還沒表態,一聽兒子這話,立刻表示道:「行,聽你的,這鋪子算我們一股,這回這事就一筆勾銷了。」

「娘!」沈平安急道,在他看來,方敏寄居在他們家,兩個姊姊又都嫁了人,不留點東西給自己當嫁妝是不行的。

方琳又是一聲嘆息,她覺得錯過沈平安這麽好的人,往後方敏一定會後悔的,「表弟,敏姐兒犯了錯,就該承擔後果。至於嫁妝,麗姐兒當初薄被一條,紅布一裹就嫁了過去;我成親的時候也窮得叮噹響。這嫁人不是看嫁妝多少,而是看選的人適不適合。我們不能再護着她,不然她一輩子都長不大。」

沈平安被她話里滄桑的語氣震住了,一愣,「我……」

「我以前跟媛媛說過一句話,現在對你也一樣,你值得更好的人。」方琳打斷他的話,轉身對李氏道:「二舅母,那鋪子的租金是一個月二兩銀子,敏姐兒手頭的銀子不夠,只付了半年的錢。我尋思着平安的傷好也得三兩個月,到時候鋪子也算是經營起來了,到時候再教平安去店裏。前頭的紅利就讓她自己拿着,不然她一個人,身上沒銀錢也不方便。」

說到底方琳還是有些不忍心,方敏有多想做生意,對這個鋪子投入了多少精力她是看在眼裏的,已經剝奪了她經營鋪子的權力,便給她留些過日子的錢吧。

李氏心底是一點兒也不願意的,她覺得那小丫頭活該一文錢都落不着,最好滾得遠遠的,別出現在他們面前才好,可到底架不住沈平安的苦肉計,兒子裝了幾下可憐,她也就只好點頭同意了,反正頂多就三個月,權當施捨給她的。

託了段南山尋來那葯的福,沈平安的傷倒是好得很快,才兩個月出頭便能勉強下地走路了,可到底驟然瘸了一條腿,總是把握不好平衡,摔了兩回以後,李氏便說什麽也不讓他亂動了。

沈二山給兒子做了副拐杖,讓他拄着先練習走路,郎中說了,若是他這腿恢復得好,說不定還能使上一點勁,右腿走路雖然跛着,可能不用拐杖也算好了。

方琳幾乎是每隔幾天就上門看他一回,除了送葯,還給沈平安送來不少刺繡用的花樣子,教他照着描,到時候挑幾個拿手的畫到燈籠上,定然好看。為著方便,方琳還特意托趙大武做了個小炕桌,好讓沈平安坐在炕上也能描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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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是獵戶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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