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他的肩膀,不知能依賴多久的肩膀(9)
他放下她時,已經累癱了。剛剛把她安全地抱出四層大樓,地震就停了。他擦着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以後我不用去健身房了,每天地震演習一遍,從樓上把你抱下來,我就可以進軍奧運會了。”她看着這個從天而降的白馬王子,她的心悄然一動。他的溢於言表的體貼、溫暖讓她堅壁般的冰川里掃過一陣對流的風。她知道偽裝的話可以順口而出,可從他柔情脈脈的眼睛裏涌流出來,讓她悄然心動。儘管暖風過去,冰川更加堅固,但是每當脈脈的春天的信息從眼前掃過,她仍然心動。她的內心就是冬天,她對溫暖有着永恆的追求。她的內心就是黑夜,她對光明有着絕望的憧憬。她禁不住用她的冰涼的手為他擦着堅挺的鼻子上的汗珠。他捉住她的手,吻在嘴邊,“這幾個小時,你給我下逐客令,你在等誰?”她說,“外星人。”他說,“飛碟沒有來,你就得了敗血病?”她驚愕地看着他,“你偷聽我的電話?”他說,“當然,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斷定你有嚴重的自殺傾向,我必須肩負起騎士的重任。”她禁不住笑了起來,笑得這麼開心,她不敢相信,幾分鐘以前,她恨不能沉陷到地獄裏。他說,“今天晚上我要帶你去吃料理,然後我帶你去一家珠寶店。”她的腦子裏只有冰燈。她脫口而出,“你能帶我去看冰燈嗎?”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更想看你。我以為你會永遠拒絕我。”她說,“女人的誓言不過是天氣預報表,不僅是天天變化,隨時都在變化。”他看着她的似笑非笑的眼睛,說,“其實,這兩天我讀了幾篇你的短篇小說,我總覺得兩臂之間空蕩蕩的,好像缺了什麼,我要死死抓住你。我記得你書里的一句話,女人,眼睛大,**強。嘴大,**更強,是嗎?”她笑着咬住下唇,“這要看對手。”他的調皮的眼光追逐着她,“放心,我非常出色。”“你應該坐懷不亂。”“和黃色作家在一起,沒個不亂的。”他的氣息里透着青春的衝動,這種直截了當的衝動比老奸巨滑的誘騙執着得多。“其實,我是血色作家。我蘸着我自己的血寫下每一個字。”他的手,冰涼,像一片水銀,在她的臉側撫動。她的渾身突然着火。她希望他是一頭狂獅。她等待着他的嘴唇。他們慌亂地吻到了一起,她沒有反抗他的火熱的嘴唇。她撲到他的懷裏,他的肩臂像一把鉗子,她如醉如痴地迷戀他的吻。他吻得她天旋地轉,她的脖子已經扭酸。他用力之猛,一個長吻,他咬破了她的上唇。又一個長吻,他咬腫了她的下唇。“輕點,公子。”“我喜歡更好聽的稱呼。”“親愛的。”他有些激動地吻着她的耳朵。她在他的懷裏躲閃着,她笑得喘不過氣來。“再叫一聲,”他央求着。她壓抑不住地笑着,她的魂幾乎被笑聲帶了出來。“叫。”“我叫過了。”“我還沒有聽過癮。”她的耳邊涌滿了蜜蜂。蜜汁從她的眼睛裏流了出來。她的全身都流着蜜汁。她忍不住脫口而出,“親愛的,親愛的。”她的兩隻胳膊摟上去像一串最昂貴的項鏈,最昂貴的。她抱得這麼緊,好像抱着自己的命運。他把她抱上了汽車,駛出了報社的大門。通往冰場的路,漫長而又漫長。他的嘴唇都是激情,一個吻就是幾個小時。沒有想到郊外的冰堡這樣輝煌,從山下的遠處看,竟然像藍寶石般晶瑩的布達拉宮。來到山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截住了車流,他讓司機去停車,他摟着她下了車。他說,哈爾濱的冰堡比這裏還美,我一定帶你去。她緊緊拉着他的胳膊,惟恐人流把他捲走。她的眼前只有霓虹燈變幻萬千的冰堡。走進冰堡,她一個哆嗦,他當即脫下皮夾克,披在她的身上。她被冰宮裏的五光十色的燈光眩惑,她好像在一座萬年的水晶宮裏,可是這座水晶宮不久就會融化。他問她要不要坐冰上雲霄飛車。她聽見一陣陣興奮的尖叫聲。在排隊的人流里,她竟然看見石醉和他的妻子。她仔細看着他的妻子的高高的背影和漫長的頭髮,丈量着她們之間的距離。石醉也看見了她,她當即摟住葉小歌,水晶宮像新房,她抱着他的肩膀,不知能依賴多久的肩膀。石醉和他的妻子上了飛車,她和葉小歌也相繼上去,葉小歌擔心她坐在冰上太涼,把她抱在他的腿上,緊緊抱住她,從陡峭的冰岩上滑下。速度之快,像從喜馬拉雅山的雪崩上滑下,他禁不住死死地摟住她。兩個人隨着滑落的速度,異口同聲地尖叫,然後放聲大笑。她多少天淤積的鬱悶都在大喊大叫中釋放出來。她還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喊到震耳欲聾的高度,好像水晶宮裏就是她一個女人,這麼放縱,這麼肆無忌憚。從飛車上滑到冰場,一群群花樣滑冰的人在冰上舞蹈。葉小歌問她願不願意滑冰。她看見石醉和他的妻子走進紅寶石冰川酒吧間,她說,她更喜歡去那間酒吧間。狂烈的舞曲使她剛剛走進酒吧間就興奮。她脫下他的夾克,甩開她的一條過腰的辮子,露出她的白色高幫靴,高到她的大腿,露出她的白皮短褲。她敞開她的白皮夾克,就差在腿上別兩把槍,那她就成了古墓麗影。他剛想坐下來點酒,她就迫不及待地拉他跳舞,這支舞曲讓她瘋狂,只要聽到舞曲,她就是另一個人。每一陣遙遠的憧憬都讓她震顫,每一聲哀婉的回憶都讓她揪心,每一片溫柔的嚮往都能引發她的淚水,每一個強有力的節奏都能調動她的有彈性的身子。她在音樂里,是個火熱、隨感而發、渾身抖擻、無所顧忌的人,絕不像在現實中這樣滿不在乎。他喜歡她這股狂勁,喜歡她的突發的狂飆般的熱情,毫無阻擋的奔放和解脫。她的頭髮里揚着音樂,她的眼睛裏流動着音樂,她的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即使指甲縫裏都滲出了音樂。在狂烈的音樂里,她的靈魂飛上了天庭。他好像從這一刻才剛剛認識她。葉小歌和她,在舞廳的中央,無法無天地霹靂。坐着喝酒的老外一陣喝彩,上來和他們對舞。她看見石醉和他的妻子離開了酒吧間。她的大腦一陣懸空,竟然撞到酒吧枱上,力量之猛,竟然把酒吧枱撞倒,一瓶瓶法國酒粉碎在地。經理神色緊張地跑來,找她興師問罪。葉小歌掏出一張信用卡,放在經理的手心裏,對經理神秘地笑笑。他挽着她又旋轉回舞廳里,她跳得更加瘋狂,她的內心在爆炸,她是拉斯維加斯大型狂舞中的領舞,細胞里迸發的都是瘋狂。在冰宮的舞廳里,兩個人舉着香檳,一跳就是一夜。從舞廳里出來,天現熹微,冰堡的燈光也漸漸黯淡。他摟着她從冰堡出來,恰好在山頂上看見日出。太陽,迎着他們奔來。她敞開雙臂,擁抱太陽。回城的路上,一路都迎着升起的太陽。在葉小歌的懷裏,她好像就在太陽浴里,渾身都是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