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楊慶當然不會對崇禎有什麼特殊的好感……
雖然這個皇帝悲情了點。
但大明帝國之所以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崇禎是要負很大責任,他的悲情結局並不能掩蓋他剛愎自用而又無能的本質,他是一個庸才的確不是他的錯,但作為一個庸才不能清醒地認識自己反而昏招迭出……
尤其還是勤勤懇懇地昏招迭出。
那這就是他的不對了。
無論他做劉禪也好,做他的木匠哥哥也罷,哪怕他就是做李煜,做陳叔寶,大明也不至於走到今天,後面倆還知道實在不行咱就從了他吧,但可惜他非要兢兢業業做明君。話說大明百姓不需要他做明君,他老老實實在皇宮裏荒yin無度,對於大明百姓來說都是好事,可惜他偏偏就不,最終在他的努力下大明這個剛剛回過一口血的病軀,徹底被折騰得油盡燈枯了。
但楊慶還是得救他。
因為對於這個民族來說,他弔死煤山是最壞的結果。
沒有更壞了。
他跑路去南京至少還可以爭取一個南宋,他落在哪個軍閥手中,至少還可以爭取一個漢人的改朝換代,甚至哪怕他落在李自成手中,也比他弔死煤山強得多。
包括對他自己來說。
李自成不會殺他。
哪怕李自成就是坐定了大順皇帝,他最多也就是封崇禎一個什麼王。
就算要殺那也得很久以後不小心病死。
但從李自成的一系列表現來看,他未必是真心要當那個大順皇帝,他是來逼宮而不是滅明,不僅攻城前試圖談判做西北王,而且在沒有找到崇禎死屍前,甚至大學士陳演等人的勸進他都沒接受,所以就算他真得到崇禎,更大的可能是拿來當傀儡然後完成他由賊到權臣的轉變。比如說封他一個大大的藩王,就像當年曹操一下子封走漢朝幾乎三分之一的土地一樣,然後他就可以在朝輔政了,在短期內他會繼續讓崇禎坐在皇位上挾天子以令諸侯,畢竟這是有很多先例可循的奪天下的最穩妥辦法。。
然後用官爵來滿足他部下那些將領而不是非得打土豪。
話說他打土豪也很無奈。
此時他在他絕大多數部下眼中也依舊是賊,他手下幾十萬人馬裏面真正親信兄弟才幾個?無非就是那幾萬老營,而絕大多數其實都是依附的勢力,甚至包括投降的明軍,這些人對他沒什麼敬意,他在這些人眼中始終是賊,包括那些投降他的士紳,比如衍聖公這時候就擺出大順皇帝的牌位,這些人不可能真得視他為天命所歸。
同樣他封的官爵也沒人當回事。
不久前還有一個心懷忠義的舉人,跑去一刀捅死他任命的縣令,然後自己接着抹脖子,這就是士紳對他的態度。
但正牌大明皇帝封的就不一樣了。
而他之所以兇殘地打土豪,就是因為必須得讓那些只能算是投資者的勢力滿意,既然他給的官爵肯定滿足不了這些人,那也就只能用金錢了,可惜他在崇禎的倉庫里只抄到了數量可憐的金錢,他如果不能迅速弄到大批財富來滿足他手下那些人,他可不敢保證這些人會不會造他的反。
李自成起兵的行為值得讚賞。
但他終究只是一個古代農民起義者,不能指望他有什麼明確的政治思想和長遠的計劃。
如果他不打土豪……
哪怕就算打,也只是打着崇禎旗號針對性部分抄家,那麼也就完全可以皆大歡喜了,同樣吳三桂和各地明軍都會捏着鼻子與他合作的。
吳三桂想降清嗎?
他不想。
他和清軍打了那麼多年,互相之間少不了仇恨,但凡有的選擇,他也不會冒以後被拉清單的危險,他和黎玉田帶着數十萬關外居民拋棄家園入關不就是不願投降敵人嗎?然而李自成打土豪讓他沒了別的選擇,這是階級立場決定的,他背後是一個龐大的關係網,部下,親屬,鄉黨,統統都在他背後看着,投降李自成最多只能保自身,最多保吳家,投降多爾袞可保他身後所有人。更何況和清軍打了那麼多年的他更熟悉清軍,他和李自成聯合不一定打贏清軍,但他和清軍聯合就一定能打贏李自成。
而且他還有給崇禎復仇這個足夠漂亮的旗幟。
這個選擇題不難做。
然而他們卻坑了這個民族的億萬百姓。
既然到了這個時空,楊慶總要做些什麼,別的不說先得阻止崇禎的自殺,至於能不能逃出去,這個對他來說並不重要,能逃出去就逃,不能逃出去就把他送給李自成,實在沒得選擇就把他送給吳三桂,至於吳三桂得到崇禎後會不會轉送多爾袞……
不會的。
但他會以崇禎為傀儡,然後再引多爾袞入關借兵剿寇。
這期間吳三桂會作為權臣整合北方明軍形成單獨的力量,同樣以崇禎遙制南方群臣利用他們的恐懼心理獲得支援,最終在士紳擁護下抗衡多爾袞,結果仍舊有很大可能是打敗李自成后雙方瓜分天下,最多把北方土地割讓給多爾袞,然後依舊形成南北朝。
總之最重要的就是崇禎絕對不能死在這裏,這是所有結果裏面最壞的結果。
然而……
“你以為萬歲能聽你的?”
那督公似笑非笑地說。
這傢伙也是個人物,刀橫在脖子上都面不改色,而且他還示意周圍的士兵不要阻撓楊慶的後退。
“總得試一試。”
楊慶說道。
“督公如何稱呼?”
他緊接著說道。
“你連咱家都不知道?你這錦衣衛是如何當得?”
那督公愕然道。
“呃,末將失憶了!”
楊慶面不改色地說。
“咱家王承恩,你想見萬歲倒是找對了人,咱家就是伺候萬歲的。”
那督公說。
“你把這刀拿開,你的身手咱家也逃不了,萬一不小心割着也疼,你想見萬歲咱家帶你去,你要是能勸得萬歲幸南京,咱家給你磕頭都成,但咱家得說一句,你不是第一個,在你前面的可沒一個成的。”
他緊接著說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已經下了城牆的楊慶說完縱身跳上旁邊一匹戰馬,緊接着把王承恩提到另一匹馬上,然後一催馬牽着這匹直衝向前方的大明門。
至於正陽門的防禦……
這個已經沒什麼希望了,那些太監,錦衣衛和倉促招募起來的士兵連武器都拿不穩,如何去迎戰那些跟着李自成橫行天下的精銳?無非就是什麼時候後者開始進攻這邊直接散夥投降而已,實際上在這之前外城的守軍就在放空炮,光裝火藥不裝炮彈打着聽響。這城沒法守,他在與不在都一樣,再說守住正陽門又能怎樣,光內外城之間就三道城門呢!而數十萬順軍此時還堵在內城另外三面的六個城門外,接下來在這個夜晚它們將陸續被打開。
楊慶自認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
那就做自己有能力做的吧!
縱馬狂奔的他就轉眼到了相距不遠的大明門,這裏就連個守衛的都沒有,他直衝而過然後繼續向前到了承天門,看着眼前這座無比熟悉的宏偉建築,不無唏噓的他繼續向前越過金水橋。這裏倒是有幾個守衛,但一看馬上的王承恩都只顧行禮根本沒人阻攔,雖然理論上皇宮不能騎馬,但王承恩作為崇禎的頭號親信而且還是此時城內軍隊最高指揮官,在這種特殊時期有些違規舉動也不會有人干涉。
事實上外城被攻破的消息傳開后,這座城市的命運已經沒有懸念。
楊慶甚至可以看到有錦衣衛已經在逃跑,這種時候不會有人管這種小事,過承天門后是端門,這裏同樣沒有守衛,緊接着是午門,在午門處他們撞上了幾個官員,後者連看都沒看王承恩,視他們如空氣般從一旁匆忙而過。
王承恩露出一絲冷笑。
“督公,你說他們是不是去迎接新主進城的?”
楊慶笑着說。
“哼,舍三百年天子而從賊?賊就是賊,沒有不擄掠的賊,一個個守着萬貫家財一毛不拔,還想着闖賊進城獻媚以求富貴,咱家倒想看看他們以後怎麼哭!”
王承恩冷笑道。
“哈,哈,那您得先活着才行!”
楊慶說道。
“咱家的命是萬歲的,你能勸萬歲南幸,咱家就活着看,你若不成咱家就到地下去看!”
王承恩說道。
緊接着楊慶就再次催馬直衝進了午門。
此時皇宮內倒還不算太亂,畢竟順軍只是攻破外城,而北京的核心防禦實際上是內城,這裏和內城之間甚至還有額外兩道,準確說是三道城牆,那些宮女和太監都還沒開始逃跑,他們就這樣很快到了乾清門。
“督公,萬歲正找您呢!”
在乾清門前他們遇上了一個太監,後者畢恭畢敬地說。
“知道了!”
王承恩點了點頭。
“你若相信咱家,那就在這裏等着,咱家比你更想萬歲去南京,你這樣闖進去只會壞事的,咱家會想辦法勸萬歲召見,那時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王承恩低聲對楊慶說道。
“您最好快點,內城不會撐到天亮的。”
楊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