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孫駱涯睜開眼,見到了四名一模一樣的矮小漢子,正在與時含風與白華衣等人交手。
先前瞿九易的慘叫聲他聽見了,這會躺倒在地上,想必已經昏死了過去。
再看另一邊,章河卿同樣是躺倒在地,可是比起仍有生機的瞿九易,章河卿的面龐上已經被雨水洗刷至慘白。
孫駱涯深呼吸一口氣,從地面上站起,順手撿起了擱置在地上的兩尺半。
他望着大雨中的四名長相一模一樣的矮小漢子,不由地回想起早些時候孫希平與他提到過的有關武夫第五境與第六境的相關說法。
第五境是練魄境,第六境是練魂境。
而在武道一途又有“三魂七魄”的說法。
顧名思義,三魂七魄相對應第六境的練魂境與第五境的練魄境,而且孫希平還曾與孫駱涯坦言,說是一般而言,世間武夫在第五境與第六境時,只能夠修鍊出一魂一魄,比如包逸與賀齊山之流,可也有例外的,比如眼前的矮小漢子邢丹濤。
一人修鍊出了三魄,距離傳說中的七魄,只差四魄。
由此可見,邢丹濤在武道一途的造詣極其不同尋常。況且,孫駱涯還曾聽孫希平說,說什麼天地萬物有陰陽,人也不例外。
人之上丹田處,也就是靈台方寸之所,是為道家陽神居住之地,可視為人之天。
人之下丹田處,是為道家陰神所居住之地,可視為人之地。
天地初開,清氣上升化作天,濁氣下沉化作地,故而天乃清,地乃濁。
而人之魂魄,又可分陰陽。
魄乃陰,魂乃陽。
故而魄居於下丹田之中,而魂,則是居於泥丸宮靈台方寸之地。
原本孫駱涯只覺着這名矮小漢子非同一般,實力更是不容小覷,可未曾想到,他居然修鍊出了三魄,要知道,魔教教主孫希平的第五境以及第六境,也不過是各自修鍊出了一魂一魄而已,可未曾想,這世上居然有境界不如孫希平,可在練魄境的造詣遠勝孫希平的人存在。
這讓孫駱涯的心中有些古怪的情緒。
身體內部的傷勢已經調養的差不多,可與此同時,時含風與肖漢等人在和矮小漢子邢丹濤四人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雖然說時含風等四人除了牛亦受的傷較輕之外,其餘三人體內的氣機都極其的不穩定,就是提前進行過一番調理的肖漢要好些。他們原來的計劃,是打算剷除了其餘三人之後,所有人聯手攻殺邢丹濤。
而且在孫駱涯的整個計劃中,預想的最壞的打算,是邢丹濤一人可召喚出“二魄”,而非是現在的“三魄”。即便孫駱涯再如何感覺邢丹濤的不同尋常,可能給邢丹濤定下個“二魄”的估算,其實已經很高看了這名矮小漢子。然而,未曾想到的是,這名矮小漢子實在是太過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當年的江湖宗師榜第一人孫希平,也不過是“一魄”的存在,誰又能想到,這名販賣糖葫蘆的矮小漢子,竟是同時擁有着“三魄”!
除此之外,邢丹濤的恐怖戰力也是讓孫駱涯有些瞠目。在他的預想當中,即便是最壞的打算,邢丹濤能夠擁有“二魄”,外加上他自己本人,也不過是三個人的戰力,而他們卻是有七個人的戰力,到時候只要相互之間的配合得當,要想殺掉矮小漢子也並非不可能。
可人算終歸是不如天算。
章河卿的身死。
瞿九易持槍的慣用手被廢,陷入昏迷。
如今再加上孫駱涯自己,也不過是五打四的局面,五名四境武夫,對上四名五境武夫,不論是體魄的強健程度,或是氣機的磅礴程度,對上了五境修為的邢丹濤,都有些難以企及。
孫駱涯下意識地蹙眉咂舌,他沒想到千算萬算,還是棋差一招。即便是經過了一個多月的休養,閭丘若琳體內先前損耗的靈力雖然恢復的七七八八,可是為了營造這場大雨瓢潑的景象,恐怕早前恢復過來的靈力也已經消耗一空了。
雖然說,只要能夠殺死了本尊,那他所召喚出來的“魄”就會自行消散,可眼下,孫駱涯放眼望去,四名矮小漢子幾乎一模一樣,這又要如何分辨出本尊呢?
孫駱涯是既懊惱又無奈,眼下,他們若是就此逃跑,說不定所有人都會被矮小漢子邢丹濤給殺光。那種乘勝追擊我必贏的奇妙心態,會給予邢丹濤精神上的最大鼓勵,更會讓他出拳踢腿的動作比起平時要來得更加隨心所欲。
這也正是孫駱涯寧願找一個地方,設下陷阱,與邢丹濤等人殊死一搏的真正原因。
為什麼邊境的馬賊如此猖狂桀驁,即便是對上了某些軍事素養極高的邊軍將士,他們馬賊仍是有着以寡敵眾的強悍戰力?
其實就在於馬賊常年追殺那些過境的商客,心態上已經有了那種乘勝追擊我必贏的奇妙心態,長年累月下來,在他們的心中,那些軍事素養極高的邊軍將士,也如那些蒼惶逃竄的過境商旅一般,孱弱不堪,只有挨刀子被搶的份。
在沙場上,這種心態可以被稱之為“士氣”。
大雨中,孫駱涯將兩尺半插回了腰間的鞘中,接着他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不再去想那麼多複雜的問題。
稍過須臾,孫駱涯呼了口氣,接着他的雙手各掐劍訣,嘴裏念念有詞,是那劍法秘籍的口訣,也就在這時,他的泥丸宮內,便有上百道氣體,從那團雪白的氣旋之中分散而出,化作了一個個腰間別簫佩刀的小人兒,手持一把尋常的長劍,開始各自演練起了一套套劍法劍招。
相隔數百米,孫駱要朝着大雨中的四道矮小身影先後揮指四次,每一次,都有一道雪白的劍罡從指尖中飛出,掠向大雨中的那四道身影。
矮小漢子邢丹濤以及他的“三魄”,在先後避開了時含風等人的攻擊后,他們又各自揮砸出了一拳,將四道相繼飛來的劍罡給打碎。
劍罡炸碎之後,就有上百道劍氣隨着瓢潑的大雨不斷席捲向了邢丹濤與他的三魄。
他們四人先後出手,將劍氣盡數躲去或打碎。
可就是這一短暫的時間空隙,給予了時含風她們四人的一個更換武夫真氣的機會。
在更換了武夫真氣之後,時含風等人再度纏上了他們各自的對手。
當然,她們四人心中肯定有過逃跑的念頭。可他們真的能夠逃得了嗎?
早在一開始擺脫了邢丹濤他們四人開始,孫駱涯就曾開誠公佈的與他們五名“寄主”有過一番談話,就連肖漢也不例外。
孫駱涯曾說:“孫希平要你們跟着我無疑是讓你們死,要知道,想殺我唐王孫的人這天底下沒有百萬,也有十萬。就憑你們五個,再加上肖漢,還真以為能全抵擋下來?”
“若你們要走,我唐王孫也不會攔着。而且事後我會寫封密信告知孫希平,就說你們六人與那三百號斗笠死士同歸於盡了。你們放心,只要是我開口了,孫希平就不會對那些與你們沾親帶故的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我也沒想着讓你們覺着我們魔教角鷹山與江湖中的傳言有什麼不同,我也不會讓你們覺着我唐王孫是什麼好人。在這座人間,除了生死,其餘的事都是小事。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我從未想過讓你們陪我賣命,而且我也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即便當初你們五個沒有答應要護送我在江湖上走一趟,還能安然無恙地返回角鷹山,孫希平也不會拿你們怎麼樣,頂多就是讓你們留在角鷹山,當個十幾二十年的守山奴,之後還是會讓你們安然無恙地離開角鷹山。”
“至於肖漢,咱們魔教總壇對待死士從來都是很好說話的,尤其是孫希平的直系死士。作為孫希平的直系死士,不外乎兩種結局。一是死,二是老死。要麼是替主子去死,要麼是老死在角鷹山。只要你肖漢開一聲口,說是這趟江湖你不走了,現在立刻就能夠滾回角鷹山。即便你不選擇當角鷹山的死士了,想要在江湖中混個名堂,或是隱姓埋名娶妻生子,這都可以,你只要跟我說不幹了,那你就可以走,孫希平那邊我來說,你大可放心的做你想做的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我心知肚明,在場的人,沒有誰會覺着我唐王孫不能死、死不得。在這座人間,沒有誰是不能死的。包括我這個魔教少主唐王孫,你們之中,我猜沒有一個人不想我死吧?即便現在沒有,那曾經,或是將來,也都會有。我覺着我唐王孫是最好說話的人了,只要你們說想走,那現在就可以走。”
“我也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那四個攤販子,分別是販面人——閻遠玉、糖人兒——包逸、扒皮人——賀齊山、血衣糖葫——邢丹濤。他們四個人,皆是我魔教中人,只不過不是角鷹山魔教總壇的人。他們四個人早在十幾年前,是在贛州一帶十分出名的魔頭。”
當時,孫駱涯把能說的話都說了,大致的意思是不需要他們留下來送死。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表明心意說要離開。
在此之後的第二日,孫駱涯便開始對今夜這場襲殺進行了佈局。
在此期間,他還特地寫信詢問了孫希平,向他問了這四個攤販子的跟腳,就連境界高低也都問了,只不過這四個人在江湖中銷聲匿跡多年,真正的實力很難定論。
而且他們四人也不再像以往那樣的濫殺無辜,而是做起了那種在暗地裏刺殺的勾當,為的是多賺點金子。
早年的時候,他們四人是為了在江湖中的名氣。
如今,也倒是生起了那種退隱江湖的心思,想着多攢點金子,留着以後頤養千年。
只是他們沒想到這生平的最後一筆買賣,既然是要殺魔教少主。
暫且不說出錢雇傭他們殺人的買家,哪來的那麼多金子,可光是他想殺魔教少主這件事,就已經是超出尋常人想像的範疇。
而且他們四人迄今為止也從未遇到過有人膽敢出錢殺魔教少主的。
這要是換做正道中人,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
委實是因為當初魔教教主孫希平血洗天下九州所有參加過除魔衛道這場戰役中的正道門派時的慘案,過於震懾人心了。
要知道,謀殺魔教少主這件事,若是被魔教教主給知曉了,那麼後果就不單單是滅你滿門這麼簡單,暫且不說老祖宗的棺材板要被砸爛多少,光是九族之人,就得全部遭殃。男子皆殺,女子全部賣到青樓。若是有師門的,不論男女,全部廢去一身武功,並以氣機炸爛丹田。
對於這些許多秘事,孫希平雖然從未與孫駱涯說起過,不過他倒是在孫希平的記事本上看到過類似的記載。
既然沒有人離開,那麼所有人就必須參加這次襲殺的行動。
原本孫駱涯的打算,是這些人之中,至少有兩個人離去,那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進入中州,並且越早進入京城越好。到時候,他只要藉助朝廷的力量,將這四名攤販子給圍殺了即可。可若是如此,難免會將官府與江湖扯在一起,這本不是孫駱涯這次遊歷江湖想要看到的。
江湖恩怨江湖了,快意恩仇快意消。
孫駱涯打從心底里不想將廟堂與江湖扯在一起。
江湖就應該是純粹的江湖。
若是有朝廷的勢力摻和進來,那還是純粹的江湖嗎?
可既然所有人都在,那孫駱涯倒是可以考慮設計來伏殺。
這也就有了當夜這場攤販子四人死三人,寄主死一人,殘廢一人的局面出現。
孫駱涯深呼吸一口氣,提起了武夫真氣,接着,開始朝着那名正與白華衣纏鬥在一起的矮小漢子快步衝去。
只不過,就在孫駱涯相距那名邢丹濤的距離不到一百米時,卻見他迅速向後退卻了六七步,接着,一拳捶在了自己的腹部,從嘴裏噴吐出了三口漆黑的濁氣,這三口濁氣在大雨中逐漸有了人形輪廓,最後化作了三道與矮小漢子面孔與身材一模一樣的存在。
對於這一幕的發生,當下所有人,包括原本在急掠,這會兒突然止步的孫駱涯在內,全都瞪大了眼睛。
三魄之後,再來三魄。
血衣糖葫邢丹濤,他有六魄!
邢丹濤看了眼那名呆愣在原地的魔教少主,嘴角譏諷道:“現在是七打五,你們逃是不逃?”
孫駱涯雙拳緊握,齒唇相咬可見猩紅。
“公子,這些人之中誰是那位玉樹臨風的魔教少主呀?”
“惠兒,感情你這一路上心心念念的人不是你家公子,而是那位魔教少主唐王孫啊?怪不得,我說怎麼你難得的收起了那憊懶性子,催促着你家公子我快點趕路,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公子!惠兒哪有?!”
“罷了罷了,女大不中留,婢女大了更是一天到晚想着怎麼鑽別人家的男子被窩……唉,可憐你家公子我,雙目失明,孤苦伶仃一個人。”
“公子,你以後一定會遇上一個很喜歡、很喜歡你的姑娘,而且那位姑娘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大雨中,負笈背劍,且一手撐傘,一手牽馬的男子搖頭嘆息一聲。
而他身後的那位坐在馬背上的撐傘少女,卻是撲閃着兩隻大眼睛,像是在黑夜中尋找着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前的男子那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