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章
王氏預備去洗衣服,正端着木盆過來,聞言便道:「趙大嫂得了那二十兩銀子,這幾日正在張羅着修繕房子,給她家大郎張羅着娶親,哪裏還有心思出攤!」
玉芝聽了,心情有些複雜,片刻後方道:「娘,明日咱倆去一趟趙大嫂家,把需要的大料八角什麼的都買齊吧!」
王氏答應了一聲,端着衣服出去了。
玉芝兩手都是油醬,坐在明間想着心事:秀蘭應該沒事吧,聽寒星話中之意,許守備這幾日可都在督修堡壘,根本就沒回城……
想到許守備,她又想起了帶着陳富貴去求許守備的陳耀祖,心裏猜測着:高氏和陳嬌娘到底怎麼衝撞了許守備,居然會被許守備命人看押了?
要知道,大概是怕胥吏占女犯的便宜,大周官場一直有一個潛規則——輕易不羈押女子!
玉芝想不出原因,思緒又轉到了陳耀祖身上。
陳耀祖雖然帶着陳富貴和陳耀文救高氏母女去了,可是他和許守備手下的人一點交情都沒有,怕是也無計可施。
想着想着,一個主意漸漸在玉芝腦子裏變得清晰起來。
她垂下眼帘,慢慢計劃着每一步。
待把計劃一步步一環環都想好,玉芝便起身洗了手,也去院子裏幫王氏洗衣服去了。
王氏正在搓洗衣服,見玉芝過來,便笑了起來:「我都打過一遍胰子了,也都搓洗過了,只剩用水清洗了!」
玉芝搖着轆轤,從水井裏打了一桶水,搖搖晃晃提到王氏那裏。
王氏見單薄的玉芝提着一桶水過來,忙道:「你來清洗吧,我去打水!」
她家的水井就在院子裏,母女兩個就着屋子裏透出的光洗着衣服聊着天,倒也清靜。
把洗好的衣服搭在院子裏的布繩上之後,王氏和玉芝就回房睡下了。
她們明日還要早起做桶子雞呢!
大概是胸有成竹的關係,玉芝躺在鋪了厚厚褥子的床上,枕着柔軟的枕頭,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陳耀祖立在鎮西軍營的柵欄外面,陪笑央求着站崗的士兵:「……這位小哥,小的真的是有急事要見許大人,求小哥通融通融……」
站崗的士兵身上穿着青色的甲胄,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陳耀祖都哀求到這種地步了,他依舊看都不看陳耀祖一眼,兀自握着長刀立在那裏。
西河邊夜風呼嘯,陳耀祖冷得打了個哆嗦,搓了搓手,往四周張望了一下,見沒有別人,便從袖袋裏摸出了一粒碎銀子,悄悄往士兵手裏塞。
那士兵一時有些懵,待發現陳耀祖塞過來的是粒碎銀子,猶豫了一下,腦海里浮現許大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當即身子一凜,馬上把那粒碎銀子還給了陳耀祖,大聲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把你當姦細關押起來!」
陳耀祖嚇了一跳,急急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候士兵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陳耀祖悄悄覷了一眼,就着軍營門口柱子上掛的氣死風燈,認出是常在自家攤子買滷肉和桶子雞的小廝寒星,不由心裏一喜,眼巴巴看着那邊。
寒星早看到了立在營門外的陳耀祖,卻裝作沒看到,走到站崗的士兵那裏,把一個肉夾饃遞給了站崗的士兵,道:「大人讓給你的!」
那士兵接過肉夾饃咬了一口,濃郁的肉香和面香立刻充溢在口中。
他含含糊糊道:「謝謝你,寒星哥!」
寒星細長的眼睛瞟了一眼陳耀祖,笑嘻嘻道:「是大人賞你的,你不必謝我,好好站你的崗,別讓姦細混進來就行!」
說罷,他負手揚長而去。
陳耀祖常年在街上做生意,聽話聽音,自然聽懂了寒星話中之意,怕被當做西夏姦細給綁了,不敢再糾纏,急急離開了。
要知道,過了西河就是西夏的地界了,西河鎮確實常有西夏姦細潛入,他要是被當成姦細關押了起來,留下王氏和玉芝娘倆可怎麼辦?
陳富貴不敢上前,正帶着三兒子在軍營外面的岔路前等着,見陳耀祖出來,忙迎了上去:「大郎,見到許守備沒有?」
陳耀祖搖了搖頭:「士兵不讓我進去,也不肯進去通報……」
陳富貴聞言怒氣沖沖,抬手扇了陳耀祖一個耳光,大聲罵道:「廢物,連這件小事都辦不好!」
他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嚷嚷着:「我明日進城去找二郎,二郎最得孫大官人信任,讓二郎去求孫大官人,孫大官人那麼有錢,一定和許守備有來往……」
陳耀文皺着眉頭看了看陳富貴的背影,伸手拉了陳耀祖一下,低聲道:「大哥,先回家吧!」
陳耀祖默默地和陳耀文向東走去。
見爹爹走遠了,陳耀文低聲道:「說實在話,咱娘和嬌娘確實得有人教訓教訓她們,實在是太——唉!」
他嘆了口氣,沒有說下去——畢竟是自己的娘和妹子,雖然這娘和妹子潑悍無賴自私自利,渾身上下都是刺,簡直是一對刺蝟母女了!
陳耀祖默默走着路,腳上布鞋的鞋底踩在鋪着沙子的大路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其實他知道要救自己的娘和妹子,自己出面還不如讓玉芝出面找寒星,可是這話怎麼和玉芝說?
他可沒這麼大的臉!
軍營中豎著一座高高的堡壘,堡壘的最頂層燈火通明,尉氏縣的守備許靈正在和尉氏知縣周長青喝酒。
許靈正拿了軟布擦拭一柄寶光燦爛的匕首,見寒星進來,「嗤」地笑了一聲,道:「喲呵,大俠進來了!」
寒星笑微微上前,摸了摸正在熱水中溫着的酒壺,見已經溫好了,便拿起來給許靈和周長青各斟了一杯,口中道:「大人,陳家的玉芝您是見過的,多可愛的小姑娘啊,偏偏高婆子娘倆老磋磨她們母女,我也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許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清俊的眉眼在搖曳的燈焰中有些迷離:「只要你不打着老子的名義幹壞事,別的隨便你!」
寒星一凜,不由自主站直了,恭謹道:「是,大人!」
大人雖然天生一副少年模樣,又愛笑,可是他們這些大人的身邊人都知道大人的規矩,絕對不敢違犯。
周長青看了寒星一眼,見一向機靈的寒星老老實實站在那裏,當下就笑了起來,道:「寒星,再給我斟杯酒!」
寒星答了聲「是」,見許靈放下酒杯,又去擦他心愛的匕首了,便端起酒盞給周長青斟了一杯,然後規規矩矩退了一步,守在一邊等待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