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母親叫了自己兩個大丫鬟離開,佯裝睡下的靜姝睜開了眼睛,關於溫家之事她準備做什麽本就不打算瞞着母親,甚至若是有母親相助,想來更加事半功倍。只是今日之事,她卻有些不知從何說起,讓母親先從碧萱和碧蔓那裏了解個大概,心中有個底,她事後再做解釋也未嘗不是個方法。
陳氏在慈山寺附近的山腳下有個陪嫁的小莊子,顧及到靜姝前不久才大病初癒,白家這日便未回昌州城的府邸,而是就近在莊子裏住下了。
第二日一早用過早膳,白二老爺又出去會友,陳氏果然揮退眾人,留下女兒說話。
陳氏拉了女兒到身邊坐下,也沒有繞圈子,直接問道:「姝兒,你是不是不滿那溫家的婚事?」
昨日從碧萱、碧蔓那裏知道事情大概,再思及女兒前些日子跟她所說的溫家之事,陳氏並不愚笨,前後一聯繫,便猜到女兒的心思了。
靜姝咬了咬唇,點頭道:「母親,這些日子女兒觀溫夫人和溫姑娘言行,覺得溫夫人和溫姑娘實非好相與之人,且溫姑娘心高,卻又家世平平,將來婚事怕是一番風雨……女兒不喜溫家母女,便想試試那溫公子是何等品性……」
陳氏靜靜看着靜姝,並未插話,眼神中也無絲毫責怪和不悅,只是疼愛又憐惜的看着她,認真聆聽着她說的每句話。
陳氏出身商家,自幼都被父母充作男兒一般讀書教養,並不拘泥於時下那些對女兒家的規範束縛,在她眼裏,什麽都比不上女兒的將來和幸福重要。
靜姝看母親面色平靜,並無震驚惱怒之色,心裏放鬆下來,便更靠近了些,抱着母親的胳膊,略帶了些嬌憨地道:「母親,女兒故意打扮成那樣試探於他,果見他面露嫌棄之色,又對婀娜多姿的碧蔓頗有憐惜之意,可見此人有憐香惜玉之心,只不過此時未有條件才剋制住,他日一旦富貴,必不會滿足於一妻。
「之後女兒再用贈送碎銀試探,他竟是惱羞成怒,可是自定了婚以來這一年多,母親與女兒私下都曾資助溫家,女兒不信溫習元毫不知情。知而默然受之,昨日卻這般鄙棄之色,他日溫家用了女兒嫁妝,怕他還要心中暗恨女兒令他受辱;如若全然不知,此人可是絲毫不通家中庶務,全由其母操控,往後女兒在溫家之日想來會更難過。」
陳氏原先不過只是想聽聽女兒對溫家、對溫習元的看法,如何不喜這樁婚事,沒想到女兒不過小試一下溫習元,居然能分析出這許多內容。
有些可能未必中肯屬實,但未嘗沒有一番道理,陳氏細思之下,越想越覺得女兒對這溫習元的揣摩估測,即使不全中也有七、八分了。
靜姝觀母親神色,從先前的溫和和對自己的疼惜到現在的凝重,顯然是聽進了自己的話,便再接再厲道:「母親,女兒和溫家雖定了婚約,但女兒看那溫家行事頗為心高。咱們家在這昌州城尚可,可京中權貴官家多如牛毛,說不得我們現在不想法子退了這親事,來年若是溫公子高中,溫家有更好的選擇,屆時仍是會和我們退親。
「女兒聽說京中白府規矩甚大,要是真的被退親,此事在京中鬧大了,總歸不是什麽好事,還不如現在就想法子暗中退親,他們家為著以後要結更好的親事,自然會掩下這樁事不去聲張。」
其實若不是為了母親考慮,靜姝根本不甚在意名聲、別人的非議什麽的了,和最後那樣被人佔用身分然後遭到毒殺相比,被人說上幾句又怎樣,那名聲極好的,如凌國公夫人,如溫夫人,甚至她的祖母白老夫人,都不過是披了一張偽善的皮而已,她早不信名聲這種東西了。
陳氏聽了女兒的話,心裏真是又心疼又酸澀,她的靜姝真是一夕之間長大了,這些本該是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幫她盤算謀划的,現在竟讓女兒獨自背負,也不知她是在心裏盤算了多少日,才敢戰戰兢兢的跟自己和盤托出。
她伸了胳膊,將靜姝摟入懷中,撫着她的頭髮,柔聲道:「姝兒,你可是真不喜那溫家公子?」
靜姝在母親的懷中,悶悶地「嗯」了聲。
陳氏摟着女兒,沉吟半晌,她心中早就不喜歡那溫家,此時知道女兒的心意,更是暗暗下了決斷,她只得一女,斷不捨得她受半點委屈。
既已決定,自然要越早退親越好,一來不願女兒名聲受損,二來女兒也已不小,這門親事不妥,早點退親,也好替女兒另謀親事,否則到了京城白府,很多事情怕是更難以掌控。
陳氏想了想,安撫靜姝道:「既然如此,你放心,母親自會想了法子退了這門親事,只是再不許你自作主張去行類似昨日之事,免得傳出去壞了你的名聲,可知道?」
靜姝聽了母親的話,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歡喜,她知母親疼她,卻沒想到這樣大的事情自己三言兩語就能說服母親站在自己這邊,可見母親在乎自己完全蓋過世人所定的條條框框。
她鼻子發酸,悶聲道:「母親,只是父親……」
陳氏撫了撫她的頭髮,道:「你放心,你父親那裏我自有說法。」
靜姝心滿意足的靠在母親懷裏,只覺這一世沒有白白重新來過,能夠和母親愈加親密,以後到了京城白府也能為母親分憂,這樣便覺得已是足夠。
靜姝在母親懷裏窩了一會兒,又想起了一事,道:「母親,父親年底就任滿了,屆時怕是要回京述職的,更說不定再不回蜀地了。
「我的幾個丫鬟都是蜀地人,兩個大丫鬟碧萱、碧蔓年紀又都大了,碧萱更是已有婚約,兩個丫鬟家人都在這邊,到時候怕是沒幾個能跟着去京中,若是不顧意願強行帶去也是不美,不若現在就慢慢買上幾個無牽無掛的,也好讓碧萱她們帶着,往後才好得用。」
頓了頓,又道:「就是母親這邊,也是早早準備的好。」
當年她只帶了藍嬤嬤、碧蔓和兩個剛買的小丫頭入京,後面的人都是入了白府,白府給安排的,現在想起藍嬤嬤本就是祖母的人,碧蔓心思不純,不怪乎自己不論是在白府還是在凌國公府都是處處被動,事事被蒙蔽而絲毫不覺。
陳氏點頭,深為女兒的細心體貼感到熨貼和驕傲,這事雖然她也有想過,卻因着近來事多而忽略了,但仔細想來,卻是馬虎不得的。
靜姝見母親答應,想到京城白府,不禁臨時又起了個主意,撒嬌道:「女兒聽藍嬤嬤說,京中白府規矩大,祖母頗為嚴厲,可是府邸卻很小,女兒肯定是住不慣的。母親在京中不是也有莊子嗎?就是有點遠,母親不妨早點安排,讓人在京里以舅舅的名義再置個宅子,早點安排人手過去,到時就說是舅舅送給我們的,我們找個機會搬過去住可好?」
陳氏微愣,這個她當真沒有考慮過,不過她婚後也不是沒去過京中白府,那地兒住着的確氣悶得很,尤其是小一輩的孩子紛紛成親生子,房子早已不夠住,一大家子都要擠在一個小院子,女兒這提議雖然未必可行,白府那邊和自家夫君不見得會同意,但早有準備總是好的,就是偶爾去小住一下也是不錯。
或者就在白府旁邊置上一處小宅子,如此既能說不擾了老人家和大哥、大嫂,又圓了不孝順父母之說,再在細節上謀劃一下,未必不可行。
靜姝見母親動心,心中暗喜,她母親是有錢,可前世回了那京城白府,因着人生地不熟,父親愚孝,不僅處處受制,嫁妝也是一再補貼白府「清高的大窟窿」,母親只因出身商戶又未能生下兒子,如此就被祖父母不喜,處境艱難。
這一世她定要好好謀划,不再任人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