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你一命
從衣櫃裏找到一些絲帛,用剪子剪成細條,充當繃帶。桌子上放着一壺黃酒,也拿了過來。
“忍着點。”用黃酒清洗傷口,酒精刺激着傷口,甄夫人卻一聲不吭,她早已習慣了疼痛。清洗完傷口,用絲帛包裹着鍋灰,覆蓋上傷口。萬幸,甄夫人氣力不濟,並未傷及動脈,只要及時止血,注意消毒殺菌,應該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忙活了許久,才完成包紮。這些急救知識,還是他大學期間學的,想不到,兩輩子加起來,離開大學十多年之後,居然還有用得上的一天。
甄夫人滿眼淚水,不斷質問,“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救我?”
“只要活着,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郭松給她蓋好被子,遮擋住她暴露的身體,又招來乾淨的布,道:“你的左手應該還能動,你把髒的地方都擦一下吧,我不會看的。”
郭松背對着她坐下,甄夫人沉默了一會,終於拿起布開始擦拭身體。郭鬆鬆了口氣,這意味她暫時放棄自殺的念頭了。
“好了。”甄夫人把布交給他,沒有血色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郭松迅速把布丟到一邊去,他可不想觸碰其他男人的體液。
幫她把被子蓋好,握住她的右手,用自己的體溫讓她的手掌暖和些。“這是怎麼回事?”
甄夫人苦笑,緩聲道:“我的丈夫,他喜歡打我。”
她緩緩的說著,她新婚的時候是滿懷着少女心的,丈夫也的確是個風流倜儻的俊男。一開始他們也夫妻和睦過,可總是爭吵的時候更多。她總是希望他能改邪歸正,可他全然不聽。直到長子夭折,他才終於不再去青樓酒肆消遣,可從此,便把所有的不滿都發泄在她身上。
郭松聽了,緩聲道:“他想殺了你。”
甄夫人微笑道:“他若是真的打死我了,那也就好了。反正我也沒用了,活着也是遭罪,他也難受。”
郭松怒道:“他遭什麼罪?他才是該死!”
“不怪他。不怪他。”甄夫人連聲說:“這都是我的錯。”
郭松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無奈道:“隨你怎麼想,但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
甄夫人卻連連搖頭,“我是他的妻,我不能給他生兒子,又不能讓他過的開心,我活着有什麼用呢?”
“愚蠢!”郭松實在忍不住罵出口,可又怕自己的言語刺激到她,只能強行緩和自己的態度和語氣,擠出一絲微笑,道:“你看,我花了這麼多力氣才救了你。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多活些日子才對吧?你這條命,既然是我救回來的,那就也有我的一半,你總得考慮一下我的想法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要相信,以後你會過的好的。”
這種勸告到底有多少作用,郭松不清楚。他不是會自殺的人,所以他也無法體會自殺者的心情,他也不想體會。救人,是出於作為人的基本道德,而非其他的東西。
“有你的一半……”甄夫人望着他幼稚的臉,掌心傳來他的溫度,一陣恍惚,道:“你一個小孩子,哪裏懂得夫妻之事呢?我是有夫之婦,我的一半,只能是我的丈夫。”
郭松道:“他如此對你,你就不能離婚?改嫁他人不是很好?這世上的好男人應該不少。”
甄夫人道:“哪裏有什麼好男人呢?他雖然打我,可這都是我的不對,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你到底在想什麼?”郭松完全搞不清她的腦迴路,質問道:“你看看你身上的傷,他是想活活打死你!不管你有什麼過錯,他也不能這麼對你!”
甄夫人道:“我把手帕弄丟了,他懷疑我是找了野男人,本來就是我有錯在先,我不該弄丟手帕的。”
郭松把已經沾滿血的手帕丟到她面前,質問道:“就為了一塊破布?”
“你別說了。”甄夫人別過頭,不再言語。
郭松簡直無語,他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在他看來理所當然的東西,在這裏卻是違背常理的。那些在他看來喪心病狂的東西,在這裏卻是天經地義。
不一會兒,甄夫人沉沉地睡去,她太累了。郭松輕輕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以免傷到她的手。就坐在床沿,打着瞌睡,以防她中途遇上什麼狀況。
昏昏沉沉中,突然聽到甄夫人的聲音。她的身體不自然的掙扎着,右手因為用力過度,導致傷口有開裂的跡象。臉上寫滿痛苦,在窗口的月光下,猶如怨鬼出世一般。
“不要……不要打我……求求你……求……”
“嘿。”郭松一邊穩住她的右手,一邊輕聲安慰,“沒事了。你現在是安全的。沒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
郭松輕撫着她的額頭,用手帕為她擦去汗滴,柔聲道:“你不必說對不起,你沒有虧欠什麼……”
“我不想死,我想活,我不想死。”
“沒事的。”郭松不知道她是不是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但希望她能聽到。
“啊。”或許是右手的傷口讓她醒來,或許是因為夢裏無盡的痛苦。郭松希望是前者。
甄夫人睜開眼,目光獃滯的望着天花板,喉嚨里喘着粗氣,就像是溺水的人。
“嘿。”郭松趕緊拍拍她的臉,發現她沒有什麼反應。在一陣急促的喘息之後,突然,呼吸停了下來,渾身的神經繃緊了,身體弓起來,只一秒,一下子癱在了床上。
“喂!”郭松發現她的呼吸居然停止了,心跳也極其微弱。再也顧不上許多,掀開被子,跨坐在她身上,用學來的急救法做人工呼吸。
當向她嘴中吹氣的時候,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的身體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應,不管他如何按壓胸口,她的心跳也沒有復蘇的跡象。
“喂,別死啊!”郭松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他只是一個小孩,體力非常有限。
拼了老命,又重複了幾次,終於,掌心傳來了輕微的心跳。反覆兩次口對口呼吸之後,伴隨着輕微了咳嗽,她恢復了呼吸。
感受到她的生命跡象在一點點恢復,郭鬆鬆了口氣,緩緩給她蓋好被子,輕吻她的額頭,道:“別死了。”
甄夫人氣若懸絲,輕聲問:“你又救了我?”
“別說話。”郭松露出欣慰的微笑,輕撫着她的臉頰,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欠我兩條命了,好好活着。”
“嗯。”兩人近在咫尺,甄夫人突然抬頭,親在他的嘴唇上,“謝謝。”
若是在今晚之前,她絕不會有這麼“出格”的舉動,可被郭松救了兩次,竟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哈。”郭松放心了,她能作出這種動作,應該不會尋死了。輕輕拿起她的右手,道:“該換紗布了。”
甄夫人道:“那個紅色的瓶子,是金瘡葯。”
“啊?”郭松皺起眉頭,質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不說?”
甄夫人道:“活着沒意思。”
郭松小心的拆着紗布,反問道:“現在活着有意思了?”
甄夫人看着他,緩聲說:“你救我兩次,我這條命以後為你而活。”
“不!”郭松為她清理乾淨創口,用金瘡葯重新包紮好,柔聲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該為你自己活。”
甄夫人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陪我。”
郭松面帶微笑,“好。”
她很快再次睡去,這一次,沒有再做噩夢。
不覺間,天亮了。甄夫人還在睡夢中。郭松輕輕放下她的手,起身離開,卻被她抓住了衣袖,“怎麼了?”
甄夫人問道:“你要去哪?”
郭松道:“當然是回去。天已經亮了,要是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
甄夫人問道:“你還會來嗎?”
郭松笑道:“如果你想找個人陪你聊聊詩詞歌賦,我倒是很樂意。”
“好。”甄夫人露出甜甜的微笑,在旭日下如此迷人,“我名:婉芸。你可以這麼叫我。”
看到她能夠敞開心扉,露出笑容,郭松也很高興,笑着說:“婉芸。”
張婉芸嘴角含笑,眼中卻有淚水,“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唯恨春秋遲,不與君共早。”
郭松隨口便答了一句,“春秋今夕共,日月千古同。”
這時,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夫人,用早膳了。”
隨後便傳來開鎖的聲音。張婉芸勉強坐起來,沖門外喊道:“放在門口就行,我還沒梳妝,不許進來。”
外頭的丫鬟說:“夫人,老爺說了,吃完飯還要繼續鎖門。”
甄夫人道:“那就放到屋裏,鎖好門就走。”
“是。”丫鬟把門打開一半,門並不是正對着卧房的。房間是長條形,進門的房間是客廳,而且有屏風遮擋。往右走兩個房間,才是卧室。丫鬟打開半邊門,把飯放在屏風前,並不能看到卧房內的情況。
甄夫人道:“下次吃飯的時候再來!”
“是。”丫鬟不敢絲毫違逆,關上門再度上好鎖后便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