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模式·下
凌晨3點半,糜陸望着乾乾淨淨的冰箱有些發矇,他白天一直隱約記得有件事沒做,現在終於想起來了。
他忘了屯糧。
人在飢餓的時候想像力似乎格外出色,他甚至能腦補小郭現在大快朵頤的樣子。
想了不到五秒,他果斷拿起手機搜索附近的店鋪。
行李箱裏雖然還有營養液,但是那種膠水似的東西實在太難喝,提不起興趣。反倒是李奶奶很喜歡。老人家說營養液能果腹還不增肥,放在五十年前簡直就是靈丹妙藥,成天幻想着自己帶着一整箱營養液穿越回去成為富婆然後廣開後宮泡漢子的事兒。相反,她很鄙棄的泡麵糜陸卻很喜歡。
附近只有一家8-22便利店還在營業,糜陸毫不猶豫地買了4箱共計120袋速食麵。店家說半個小時後送來,需要他去門口接一下,聽上去似乎是人工派送的。
如此一來,他卡上的最後一點餘額也被劃掉了,好在水電費已經提前交了一年……
“所以這算破釜沉舟嗎?”
糜陸撇撇嘴,扔掉手機打開了電視。
儘管才開服四小時不到,已經有不少遊戲主播在演示《黃昏紀元》的新手教程了,這其中並無熟面孔,畢竟職業選手要保持良好的作息,起碼明面上如此,不能被粉絲抓住痛腳,半夜開直播玩其他遊戲什麼的,這得是多大的一顆心臟才能承受輿論壓力……
眼前這個進行教程的主播似乎剛抵達騎士莊園,然後被管家詢問熱愛戰鬥還是享受平靜,彈幕提醒他這是戰鬥職業和生活職業的區分。
主播選擇了前者,接着開啟戰鬥信息面板,獲得切換模式的按鈕。
重頭戲來了。
切換至輔助模式的主播一邊驚呼“卧槽”一邊和民兵過招,無論是攻擊還是閃躲都有板有眼,頗具高手風範,但這顯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經過系統的修正。
在這種模式下,副屬性體現得更直觀一些。也驗證了那句“戰鬥信息主要影響輔助模式,當玩家處於自由模式時,數值僅供參考”。
比如主播的閃避為17.4%,並不是說每6次攻擊閃躲一次,而是做出規避動作但仍被擊中后可以減少17.4%的傷害,格擋也類似。真正的完全閃躲取決於預判,與真實戰鬥無異。
只有攻速呈波動狀態,面板給出的只是上限,具體攻速與動作幅度、攻擊部位等掛鈎,比如出拳就比出腳要快,力道越大慣性越大,越不容易收回去。
簡單的教學訓練后,主播獲得了一個任務,進行常規的身體鍛煉,獎勵主屬性點,而且分歧在這時產生,鍛煉並不能同時進行,要進行力量、敏捷、體質的取捨。
看樣子隨着訓練結束,屬性似乎也會抵達某個特定值。
糜陸恍惚間有些明悟,系統這樣安排似乎就是為了徹底區分“自由”和“輔助”兩種模式。
拒絕教程意味着什麼都要自己發掘,更貼近真實的世界,所有設定是根據劇情觸發、了解的。
接受則意味着遵從輔導和指引,更像遊戲,系統會將你該知道的一股腦都扔在你臉上,免得費神費力。
玩家的喜好五花八門,有人硬核,有人休閑,不可能一個模式就滿足所有人,所以才有了這種設置……維爾福這一招還真是厲害。
那麼法師呢?
他翻了一通熱門直播間,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標題為“法師???”的直播間。
這個尷尬的位置和懵逼的標題都引起了他濃濃的好奇……
難道人數不足1%的法師不應該很火爆嗎?
當他點進來以後就懂了。
這個直播間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主播以第一視角坐在間教室里,餘光可以看到周圍大概四五個學生,都一臉迷茫,充滿了對人生的哲學三問。
講台上站着一個穿戴法師帽和斗篷的人,正用魔杖在光幕上書寫公式符號……
他的魔杖就像《哈利波特》裏那樣,大概三十公分長,杖尖的光塵頗為魔幻。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一票學生看得一臉懵逼,就如坐在電視前的糜陸。
他估計這些人心裏已經罵開了鍋,恨不得刪號重來,就像直播間所有彈幕——包括主播自己在內——都在瘋狂打問號一樣。
課堂秩序相當良好,沒人敢說話,主播在公屏解釋了原因:上一個大喊大叫的已經被導師大火球糊臉抬走了……
糜陸只堅持了一分鐘就有些睏倦,在漫長的義務教育中,他最討厭的就是數學和物理,現在這些符號和公式很容易讓他回憶起那些痛苦的日子。
正好這時外賣到了,他連忙逃了出去。
……
在二十年前,也就是糜陸出生之前,短途物流業的主力還是派送機械人,但那年發生了一起機械人自爆事件,之後中檔及以上的小區都設置了干擾物流機器的儀器,快遞員這一傳統職業才逐漸復蘇。作為為數不多的低門檻職業,貧瘠的薪水讓許多寧願領保障金渾水度日的人都不願多看它一眼。
糜陸來到小區門口時,一個渾身包裹在硬纖維里的傢伙正在從車上搬貨。那竟然是輛電力驅動車,他上一次見到還是在療養院的展覽館裏。
一共4箱泡麵,這傢伙搬起來顯得有些吃力,糜陸便打算上前搭把手。
常年進行的腳步訓練讓他即使踩在雪上也下意識地不發出聲音,然而糜陸還沒靠近對方三米內,那人就猛的轉身後撤半步,虎視眈眈的望着他。
派送員是個姑娘,臉蛋凍得發青,被一圈帽子上的絨毛遮住大半,但眼神很兇,像瓦楞村外遇到的那兩頭狼,糜陸不由得繃緊了肌肉,幾乎下意識地擺好了架勢。
嗯……我是不是玩遊戲魔怔了?
反手撩了自己一巴掌,糜陸搖搖頭,說道:“我沒有惡意,你這些東西是給我的。”
他指指箱子,掏出自己的證件,一圈立體圖像投影在空中。
“糜……陸?”對方開口了,聲音有些啞,而且發音生澀,彷彿不常開口說話。
糜陸點點頭,對方這才略微放鬆警惕。
她用腳把箱子踢了過來,穩穩停在糜陸腳邊,堆起一攤雪。
“拿……拿走。記,記得好評。”
說完就鑽進小貨車裏離開了。老式電動馬達發出的噪音太過刺耳,旁邊的物業機械人都發出了警告。
……
物業機械人幫忙馱着東西送回家,糜陸在一旁走着,好奇心的驅使他點開了這位派送員的物流頁面,然後看到了清一色的差評,而且內容千篇一律。
“你們是讓狼人來送東西的嗎?我家的狗都被嚇跑了。”
“派送員真不是野獸成精?那個眼神,我兒子都被嚇哭了好嗎??”
“全程無交流,就是機器也會說個‘感謝您的購買’吧?希望不要再見到她了。”
糜陸看的頗有感觸,而且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年前他們在那條“功勛隊長化身惡魔,極端情緒殘害隊友”新聞下面的附和也是這樣直白。
“這算同屬弱勢群體的共鳴嗎?”
糜陸自嘲地笑笑,給這姑娘點了個好評,還在下面評論道:“下次說話前可以多練習幾遍,就不至於那麼僵硬了。”
……
同一時刻,碧水苑附近的8-22便利店倉庫,脫掉工作服的派送員坐在角落,抱着雙腿,盯着屏幕上這行字,嘴裏默默叨念着糜陸的名字。
黑暗中,她的瞳孔散發出幽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