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果不其然,烤箱逐漸釋放出咸鮮及酥皮油香味來,一層雪白一層嬌紅堆迭舒捲出繁複的花瓣,露出中間紅綠相間的蕊心,越發鮮艷誘人。

她將六朵荷花酥裝在淡藍色的大盤子上,沖了一壺桂花茶一起送到他面前。

陳定眼睛亮了起來,難掩愉快的驚艷,迫不及待拿起了還燙着的一朵,咬了一口……情不自禁呻吟了一聲。

唔,美味極了。

吃完一朵荷花酥,啜飲一小陶杯清甜略燙的桂花茶,恰到好處地消弭了唇齒舌尖殘存的一丁點油酥咸香味兒。

就這樣,他愜意地品嘗完一整盤的荷花酥,桂花茶也回沖第二回,最後心滿意足地吁了口氣,抬眼微笑道:「很好吃。」

「謝謝。」她看着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平靜溫和地道:「定先生,真的謝謝你對我們店的點心這麼喜愛,但建議您以後還是在營業時間內光臨,或是直接打電話訂外送,其實也很方便……」

「你不歡迎我這個客人?」他挑眉。

溫宜一時語結,而後沉默幾秒,「您在非營業時間來,對外是比較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誤會?」陳定的眼神倏地變得凌厲,敏銳警覺起來。「有誰對你說什麼了?」

她內心掙扎許久,終究還是決定坦然道:「您女朋友江顏小姐就誤會了。雖然我無法認同她的誤會,但身為女人,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自己的男朋友經常在非營業時間到一家店消費,甚至還曾經到店主家中吃消夜,確實容易引人誤解非議,所以——」

「她只是我前、女、友,我們已經分手了。」他黑眸隱隱有一絲怒火,傲然地道:「況且,我的交友狀況好像還不需要向你交代,你不過是個店主不是嗎?」

溫宜被他的話堵得喉頭一噎,雙頰一陣熱辣辣,深覺難堪又忍不住苦澀自嘲。

對啊,她不過是個店主,自然無權置喙他的前任現任甚至未來新一任女友是誰?

但誰叫世界上就是有這麼荒謬的事,她這個店主為何平白無故得承受他前任女友的遷怒和怨懟?

他們這樣的有錢人,就可以任性恣意糟蹋別人的尊嚴和生活?

如同她的前婆婆莫夫人……

是啊,在既富且貴的人們心中,沒什麼事是錢砸不開和擺不平的,如果一百萬不能夠,那一千萬,一億呢?

一切只不過在於標出的價碼多寡罷了。

「對不起。」溫宜的臉色在最初的一瞬蒼白后,逐漸變得面無表情,眼底常駐的暖意溫和也消失無蹤,她平靜地道:「定先生,你們小倆口的事確實不關我的事,但江小姐施壓讓我房東逼我在月底前收店交屋,這就干我的事了吧?」

陳定一震,深邃眼神幽光複雜了一剎那,語氣危險起來。「她真的這麼做?」

她冷漠地道:「正如你看到的,我只不過是一間小小粥鋪的店主,得罪不起你們這樣的富貴人家,又怎麼敢胡亂出言詆毀?其實我們這樣的清粥小菜,偶爾吃一吃也只是嘗鮮,定先生是做大事業的人,吃遍大江南北山珍海味,以後還是不需要再上門賞我這個臉面了,小店承受不起。」

他臉色微微一沉。「你生起氣來還真是伶牙俐齒尖酸刻薄。」

「定先生,我真心感謝你今天伸出援手,所以今天這一頓我請客。」她深呼吸,努力平靜道:「我們店還有十天的營業時間,如果您有任何餐點上的需要可以打外送電話,我們還是會按時送達,謝謝。晚安,您該走了。」她下了逐客令。

他站起來,高大挺拔的身軀在她面前造成了莫大的威壓感,可是對溫宜而言,她得罪不起,但還是躲得起的。

陳定目光晦暗深沉地凝視着她,片刻后,「這件事我會查清楚,我不會容許任何人打着我的名義在外招搖撞騙。」

「很好,請便。」她淡淡地道:「慢走,我就不送了。」

他臉龐透着幾分難看,一手插在風衣口袋,一手撐在玻璃門把上,臨走前忍不住悻悻然回頭道:「看不出來你脾氣還真不小。」

「好說。」溫宜眼也不眨一下。「我們小老百姓也就窮到只剩下臭脾氣了。」

他一怔,怒意陡消,眸底笑意隱隱,哼了聲。「我看你的臭脾氣都只衝着我發,也不見你這樣對莫謹懷,你就是算準了我會——」

——對你心軟嗎?

陳定被自己腦中突然冒出來的念頭一卡,濃眉緊緊皺了起來。

溫宜看着他身形僵硬了一瞬,而後昂首大步頭也不回的離去……漸漸的,她眼中的冷淡與防備被泛湧上來的疲倦乏力感取代。

她知道自己剛才的態度非常尖銳刻薄,咄咄逼人的仇富口氣更是令人不快。

定先生雖然給她帶來大麻煩,但也確實幫助了她很多,於情於理,她都不該這樣待他……可是無論如何,他已經是一個她不能再與之結交接觸的人了。

溫宜無聲地喟嘆一聲,默默低頭收拾起碗盤。

空氣中隱約還有桂花茶和他身上醇厚的古龍水混合盤旋蕩漾的惑人香氣……

什麼都別再去想了。

溫宜再度回到公寓的時候,阿May已經睡著了,卻是睡得一點也不安穩,臉上憔悴痕迹濃重。

她替阿May蓋好厚厚的棉被,自己則是窩縮到沙發上,擁着毯子拿起手機,開始尋找起其他開店的地點。

溫宜已經學會不再將希望寄附他人,所以不管今天和陳定的一番對話會否改變什麼,她都不想指望誰來幫她解決問題了。

【第八章】

陳定回到了高樓豪宅,陰鬱着臉,越過近百坪的大客廳,推開了落地窗,走進冬季寒風中的大露台,在面朝大半個台北市美麗夜景的大沙發上坐了下來,揉了揉眉心,彷彿想藉由冰冷的空氣讓自己腦子冷靜冷靜。

他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感到煩躁?

她不過就是做的一手好點心,有點合他的胃口罷了,除此之外,確實什麼都不是。

「脾氣這麼差,難怪在莫家生存不下去。」他喃喃,卻覺得說出這句話后,心口那股悶澀感越發重,莫名有種想狠狠擂自己一拳的衝動。

媽的,他陳定什麼時候也心胸狹窄到會在一個女人過往痛苦的傷口上撒鹽了?

一〇一大樓如寶劍般屹立在周圍高低建築物閃動的璀璨光海中,整片大台北最繁華熱鬧的昂貴區域如撒在地面與半空的各色珠寶,有人長期盤據、有人偶然拾得,有人則是默默黯然退出……

他眺望着這片極致壯觀的夜景,沒來由的想起了溫宜居住的那間,位於窄小陋巷中的四十幾年老舊公寓。

樓梯狹長,扶手搖搖欲墜,轉檯的小夜燈一明一滅,像是即將報銷了。

她的套房只有一扇窗子,還正對對面公寓的廚房排煙口,那天她做菜時,煙氣順着窗戶旁鑽出的小排煙口往外,可依然無可避免地有些微油煙味飄散在套房裏。

——那是間能住人的房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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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溫粥的暖愛時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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