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個道理,她也是苦苦掙扎煎熬了這麼多年後,才明白。
「我不甘心……」阿May猛地抓住她的手,淚眼婆娑,牙關緊咬。「我和他在一起那麼多年,就算他不愛我了,不要我了,我就要乖乖退出,成全他們這對姦夫淫婦嗎?不!誰也別想好過,只要我咬死了不離婚,她永遠是小三,那個孩子永遠見不了光——」
溫宜心疼又悲哀地看着阿May,久久無法言語。
她懂,這種死也不甘願的極致怨恨與痛苦,正身陷煉獄的人,無論誰來勸都無用……不是當事人,當然可以說這麼「客觀的風涼話」。
再多的心靈雞湯,此刻對當事者來說也只是一盆又一盆澆不熄仇恨怒火的冷水。
「我先陪你回家——」
「不要!」阿May霎時像挨了一記悶棍,死死地咬着下唇,淚珠迸落。「我不要回家,現在……還不能……」
周偉的歉意愧疚無奈和掩不住的煩躁,那種破罐子破摔的疲憊怨慰感看得她心一陣陣發寒……
那個賤人的耀武揚威,挺着還不明顯的肚子,還有她婆婆的叨念和說服,阿May覺得自己的生活怎麼會成為了類戲劇的荒唐可笑劇情?
「那我陪你回娘家?」溫宜柔聲地哄道:「張爸張媽他們會擔心你的,你先回去讓他們安心好嗎?」
「我不想讓我爸媽知道。」阿May低着頭,身子綳得更僵硬,聲若細蚊。
「他們……後來就不贊成我結婚。」
溫宜沉默了,最後道:「那麼先回我家好不好?你在我家好好睡幾天,什麼都不要想,到時候再來決定你想怎麼做,好嗎?」
阿May疲倦至極地靠在她肩頭上,沙啞地喃喃。「……好。」
溫宜半抱半扶着阿May離開湖邊,卻看到陳定的跑車後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輛銀灰色賓利,一名穿着黑西裝的司機恭敬地站在車旁,看見她們走過來,忙打開了後座車門。
「你……還在?」她詫異地望着閑閑靠坐在瑞典超跑引擎蓋上的陳定,還沒有反應過來,一件黑色皮大衣已經包裹住自己……滿滿男人氣息緊緊環繞籠罩而來,她心怦咚重重一跳,腦中有一瞬空白。
「我讓阿周送你們回去。」他低頭看着她,目光在落到她微微瘀青紅腫的纖細手腕時,濃眉緊攢。「回去趕快上藥。」
「謝謝。」她心情有些紛亂複雜,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原本昏昏沉沉的阿May在看到陳定的剎那也呆了,震驚地看着他,然後再順着他的眼神側首看到一臉微微糾結的溫宜……
「定先生?溫宜?」阿May不由吞了口口水,溫宜怎麼會認識鼎鼎大名的定先生?
而且看這個模樣,好像兩人之間還交情匪淺,有那麼一點什麼——電光石火間,阿May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不是艷羨和替溫宜高興,反而是濃濃的警惕與不安起來。
盛焰集團的定先生,溫宜怎麼會招惹到了這樣一號大人物?
「幸好遇見定先生,他很熱心幫忙載我來。」溫宜舔舔嘴唇,覺得莫名心慌發虛。
明明和他就沒什麼啊……
「我先走了。」陳定強忍下伸手摸摸她頭的奇異衝動,恢復高冷傲然范兒地繞回駕駛座,發動超跑引擎,而後迅猛瀟洒地揚長而去。
坐在賓利後座,阿May想問什麼,卻礙於前座的司機而沒有問出口。溫宜則是強自鎮定,給阿博發了個訊息,請他先到店裏把今天電話外送的訂單準備一下,她會晚一點進店。
直到把阿May安置妥當后,溫宜握緊她的手。
「你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我先到店裏處理事情,忙完了就回來陪你。」
「溫宜,你去忙你的吧,我沒事了。」阿May裹着毯子蜷縮在沙發里,手中捧着溫宜煮給她喝的桂圓紅棗薑茶,慘白泛青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幾分血色,有些愧疚地道:「對不起……」
「傻瓜,我們是好姊妹啊!」她溫柔的笑了笑。「別想太多,我先走了,晚上見。」
溫宜走出老舊公寓的巷子口,沒想到司機阿周還在等她。
「周先生,你怎麼還沒回去?」她眨了眨眼。
阿周禮貌地對她一笑。「溫小姐,定先生讓我今天跟着您,任您差遣。」
「……」她腦子卡住了好幾秒,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臉紅結巴地道:
「不、不用了,請麻煩幫我代為轉告定先生,我今天真的很謝謝他……」
「定先生說,如果讓溫小姐攆我走,就扣我三個月的薪水。」身材高瘦結實的阿周此刻竟有些可憐兮兮狀。
「他……你……」她頓時懵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溫小姐要到粥鋪嗎?請上車。」阿周打蛇隨棍上,殷勤地打開了車門。
……溫宜為什麼突然有種自己把自己賣了的荒謬感覺?
「——告訴那個房東,月底前如果沒把溫宜趕出房子,當心有黑函到國稅局投訴她涉嫌違法逃漏稅。」
「是,江小姐。」電話那頭的徵信社人員頓了一頓,有些小心地道:「另夕卜,今天早上我們人員發現定先生到小溫粥鋪,但他載走了溫小姐后就不知去向,我們的人追不上——」
「追不上?你們都是一堆廢物嗎?」江顏臉色難看至極。
「江小姐,定先生開的是超跑……」徵信社人員一噎,也有些不快了。
江顏有砸手機的衝動,後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道:「總之,盯緊那個溫宜,還有,別讓定先生髮現……否則你們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徵信社人員後頸寒毛直豎,心臟直直往下沉——其實上至老闆下至員工,他們已經無比後悔當初為何要貪心這筆令人無法拒絕的巨額酬勞,以至於給自己招來了天大的危險和麻煩?
那位可是定先生啊!
他們現在也只能暗自祈禱,定先生確實就像江小姐說的那麼縱容和寵溺她這個女朋友,容許她吃飛醋和胡鬧也不會怎麼樣。
煩躁地按掉通話鍵的江顏揉着眉心,到酒櫃前拿出了一瓶法國「瑪歌酒庄」的頂級紅酒,倒了大半杯的水晶杯,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一旁安靜許久的經紀人憂心忡忡地開口,「你太衝動了。」
江顏唬地抬頭,嘲諷地一笑。「你怕什麼?」
「如果定先生知道……」經紀人打了個冷顫。
「我是他近幾年來交往過最久的女朋友,難道我對他的意義還比不上一個賣粥的嗎?」她美麗臉龐滿是倔強。
經紀人無言以對——定先生是那種容易被美色蠱惑心軟的金主嗎?江顏名氣再大,手段再高,對定先生來說也不過是一項商品。
她究竟哪來的自信,可以違逆定先生?
江顏看出了經紀人眼底的不以為然,心中怒火更熾。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危險,如果觸怒了定先生,非但她企求能和他複合的希望會更加渺茫無望,更有可能就連自己手頭上擁有的都會盡數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