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唐蕊急忙下了轎子,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個禮。這宮裏的規矩、禮儀,她熟悉得很,行起禮來行雲流水,很是自然。
雲陽詫異,哈哈大笑,「你家太子倒是乖覺,這不是現成的女官嗎?他倒是會挑人,隔着千山萬水也能找着能幹人!」
唐蕊被她笑得臉上發燙,抬頭看四周玉宇華麗,又跟宮裏不同,這裏就是東宮?
她又不認識太子,他找自己來做什麽?
田廣帶着雲陽和唐蕊一路向里走,一直到了寢宮,他領着兩人往東暖閣而去。
進了殿門,入內是一條長廊,入了長廊又是兩扇紅木菱格花門,推開門,一股溫暖氣息撲面而來,內里溫暖如春。
「砰」的一聲,是杯子砸碎的聲音。
「苦,不喝!」
清冷猶如冰泉的聲音傳入了唐蕊的耳畔,杏黃的帷幕後,一個身着墨色太醫官服的人,一頭是汗的退了出來。
當那太醫轉身時,看到了唐蕊大吃一驚。
姑父?唐蕊也吃驚,沒想到會在這碰到程之明,也就是程綸的父親。
程之明多看了她一眼,瞅着她身後的田廣和雲陽,不敢多語。
「太子鬧脾氣?」雲陽笑問,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程之明向郡主行禮,低頭道:「是,因太子服藥厭惡苦味,微臣已經竭盡所能,但難免……帶一絲絲……」
田廣撫額,殿下的脾氣真的是……
雲陽道:「沒事,你下去吧。我們這裏有事呢,葯嘛,你重新去配配,再說吧。」
程之明低頭謝了,下去的時候,又回頭看了唐蕊一眼。
唐蕊進去不敢抬眼,徑直跪在了軟毯上。
身着雪白中衣的男子斜倚在軟榻上,身上披着一件寬大暖袍,烏黑的發用一根玉簪鬆鬆挽着,其餘如潑墨似的垂在肩頭。他手裏拿着一盞玉杯,在手指間緩緩摩擦。
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一如那日,元寶雙髻、簪着兩朵紗花,粉紅色的宮裝越發顯得她面色如霞,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
「殿下,唐蕊到了。」田廣笑說︰「該如何處置呢?」
司徒珏抬眼看向雲陽,他的皇姊,雖然不是同母,前世卻同他有些交集。
雲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她倒要看看,人她送來了,他是打算作何處置。
「皇姊費心了。」
不是郡主,而是皇姊,雲陽對他這稱呼很滿意,笑道:「小事情,倒是沒想到你宮裏頭缺人缺得這麽緊,巴巴的讓我給你弄個小宮女進門。」她自然知道事情不是那麽簡單,這話是在打趣他。
「的確缺人,沒個能辦事的。」他應道。
田廣見這丫頭一來,殿下的面色脾氣都變好了,不由得心裏一喜,道:「殿下,照我說的,如今宮裏正缺個從八品的掌書,不如讓她領了那個職位吧?」
司徒珏的手指輕輕點在案几上,道:「也罷。」
東宮掌書乃是掌管太子筆墨書冊印章的職位,雖然品級不高,卻是太子身邊伺候的人。
田廣忙對唐蕊說:「還不謝恩。」
唐蕊忙叩頭,「謝殿下恩典。」
唐蕊腦子有些亂,不知自己為何會到這裏來。她想起元宵那日,田廣找她要了花燈,難道那時太子殿下就打了主意?
她心中不安,這位殿下雖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但是常年卧病,性子古怪,脾氣難以捉摸。在這樣一個人的身邊,伴君如伴虎。
「起來吧。」司徒珏說。
唐蕊起身,依舊低着頭不敢看他,目光始終落在他身前三步的地方。
雲陽覺得好笑,鬧這麽大動靜就為了封個小丫頭做掌書?她才不信呢,她可等着看好戲。
她拍了拍唐蕊的肩膀,「好好伺候太子殿下,別讓我失望哦!」
唐蕊抬眼看她,只見她明眸熠熠,別有深意。
雲陽告辭了,田廣帶着唐蕊去熟悉東宮各部。
當唐蕊從暖閣出來的時候,目光滑過牆壁,豁然發現了她的梅花花燈,那燈掛在牆上,還亮着呢,她不由得心口一跳。
東宮各所都很華麗,她一來便得了從八品的職位,住所自然是好的。
她的住所在寢殿左側的緋雲所,這裏本是掌書的屋子,但之前太子一直卧病,筆墨幾乎不用,所以掌書一職就閑置了。
房屋收拾得很乾凈,除了略小些,同原先唐蕊的住所有過之而無不及。屋內各種日常用具十分完備,柜子中各色宮裝也齊全得很,唐蕊有些詫異,掌書一職這是早有預備?
她滿心的疑惑,完全是糊裏糊塗的就做了個從八品女官。
東宮各部分明,各司其職,日常就為這太子一人,她一路進來看到太監、宮女眾多,應該不缺人才對,越想越覺得詭異。
她才喝一口水,便看到一個青衣小太監立在門口說:「舍人說讓你去殿下小書房當差。」
她連忙點頭,對着銅鏡看了看自己的妝容有沒有差錯,便抬腳徑直往書房去了。
小書房緊鄰東暖閣,中間有門相通,田廣告訴她,這宮裏有幾個書房,東暖閣旁邊的是小書房,中正殿那邊的是大書房。
打開小書房的門,裏面有暖爐,十分溫暖。
唐蕊抬眼望去,只見四面牆壁都立着高高的書架,一排排從上到下滿是圖書典籍。
她素來愛看書,自己屋裏只有那幾本詩書典籍、《列女傳》之類的,哪有機會看到這麽多的圖書?
她眼底浮起興奮之色,如果比起在宮裏頭當差,在這裏或許是個更好的選擇吧?
書房每日有人打掃得一塵不染,她到了書桌邊,看那筆墨紙硯俱是最好的,羨慕的摸了摸硯台,墨色雕龍端硯,色澤漂亮隱隱能聞到一股淡淡墨香。
如果沒有那位太子,她覺得她喜歡這個地方,比自己的閨房有趣多了。
她早聽聞太子常年卧病,想來也沒什麽精神讀書。她開始緊張了一會,後來一直沒人來,便散漫起來。
她立在書架旁翻看書冊,一會兒便看到有趣的東西,站得累了,拿了書在軟榻上坐下,或許是因為午後,屋內溫暖,她看着看着身子歪到一邊,漸漸的合上了眼睛。
司徒珏推開同書房連接的紅格門,入目便是小丫頭用書蓋着臉,斜躺在軟榻上的情景,不禁唇角扯出一絲弧度,徑直到了她的跟前。
他清咳了一聲,女孩驀地驚醒,臉上的書一下子翻到地上,她看見那雪白的衣襟後嚇得滾下軟榻,跪在了他的跟前。
「殿下恕罪……」她渾身顫抖,戰戰兢兢,或許是太久沒在宮裏頭當差,她竟將那份警醒給忘光了。這樣的罪責,主子要是不高興了,在宮裏頭足以用板子打死。
看她抖得如同篩糠的身子,男子眸色微涼,「你有何罪?」
「奴婢不該無形無狀,請殿下責罰。」與其讓人問罪,不如自己請罪,或許還能罰得輕點。
司徒珏不喜歡看她這樣害怕。
「孤沒看見你睡覺。」
「啊?」唐蕊驀地抬起頭,驚詫的看他,可是當她看清對方臉容的那一瞬間,更加震驚的瞪圓了眼。
眼前這位,墨眉如刀裁,鼻如瓊玉,唇如塗朱,那一雙斜挑的鳳眸燦若星子,這樣的容顏,論俊美,比女子更勝幾分,只是眉宇間的那股子冷厲之氣卻是不能忽視的。
這容貌,同他竟如此相似!
唐蕊怔了一下,轉念想到太子同十三皇子乃是兄弟,相似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
他們也有不像的地方,便是那少年更加昳麗艷冶,而太子的面相則更加冰冷凜冽,一眼掃在人身上,便讓人背脊發寒。
司徒珏見她盯着自己,唇角微勾,「看夠了?」
唐蕊驚覺,迅速垂下頭去。
司徒珏坐到書桌前,見書桌邊擱着幾本書,蹙眉問:「這是什麽?」
「稟殿下,這是奴婢為殿下準備的幾本書,殿下若是閑時可以翻閱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