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陸公子是京城來的貴客,我們這些升斗小名難得一見,更不用說與陸公子喝酒了。」琸雲一邊笑着一邊給自己倒了杯水酒朝陸鋒示意,陸鋒亦舉起酒杯,正欲一口喝乾,忽地被琸雲打斷道:「稍等——」
「陸公子是北方人,在下聽說北方漢子最是豪爽直率,喝起酒來也毫不含糊,故一直神往,想着哪一日能與北方來客切磋酒量。」她說話的工夫,柱子已經抱着兩罈子酒跑了近來,琸雲隨手搬起一壇,勾起嘴角朝他挑釁地笑。
眾人最愛看熱鬧,眼見着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方家小子竟要與陸大少爺拼酒,立刻起鬨,高聲喊着鬧着,慫恿陸鋒接招。
陸鋒自持酒量,倒也不推脫,毫不猶豫地從柱子手裏接過酒罈朝琸雲舉了舉。
琸雲眯起眼睛笑,罷了一仰頭,舉起酒罈張口就飲,透明的酒水從她唇邊滑下,沿着光滑白皙的脖子滑入高高的衣領中,有一種禁慾的美感。陸鋒深吸一口氣,竟覺得口乾舌燥,腦袋有些發懵。
琸雲十分豪邁,一口氣竟將整整一罈子酒喝得乾淨,罷了將酒罈口朝下朝眾人示意,爾後手一揚,酒罈砸在甲板上,「砰——」地碎成一堆陶片,端地豪爽。
眾人見狀,愈發地高聲叫好。
她壇中美酒早已喝乾,陸鋒又如何推辭,自然得跟上,遂也學着她的姿態大口大口地喝起壇中美酒來。
這酒一入喉,陸鋒頓叫不妙。他雖是海量,卻有個致命的弱點,決不能多種酒摻飲,否則一喝必醉。而壇中美酒顯然是好幾種酒調製而成,入口辣喉不說,剛入腹中便有酒氣從小腹升騰而上,衝到他的腦門上,立刻就有些發暈。
但眾人都在圍觀,甚至還有不少益州本地的官員,陸鋒素來愛面子,怎麼會容得自己在他們面前露怯,故只有硬着頭皮咬着牙繼續喝下去。待一罈子酒終於喝乾,陸鋒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迷迷瞪瞪地看着面前臉色緋紅、艷麗驚人的琸雲,只覺得她那張紅唇猶如玫瑰花一般奪目。
「砰——」地一聲響,陸鋒手裏的酒罈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與此同時,整個人也彷彿沒了骨頭,軟軟地往地上倒去……
琸雲眯着眼睛看着陸鋒的侍衛一邊喊着「醒酒湯」,一邊抱着他回了船艙,解氣地揮揮手,朝柱子道:「今天真是太開心了,回去吧。」
琸雲終究沒能立刻回家,陸鋒一走,她便被人團團圍住,以敬酒為名義各種搭訕。琸雲倒也不惱,笑眯眯地與眾人寒暄了一番,眯起眼睛朝四周掃了一眼,半帶着酒意問:「要與我拼酒,也好,那便要依着我的規矩來。」說話時,又從桌邊輕輕鬆鬆地拎起一個大罈子,猶如遊戲般在手裏拋來拋去,眉眼如絲,恣意風流。
那大酒罈連帶着酒水怕不是有十斤,她拋在手裏彷彿使個玩具,這需要多大的力氣?眾人終究沒有被這美色迷昏了頭,便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她面前硬來,笑呵呵地拱拱手,又道:「回頭再請方公子喝酒,方公子可千萬不要推辭。」
琸雲只是笑。她雖是海量,但終究許久沒有牛飲過,方才那壇酒下去又得有些急,這會兒難免有些上頭,臉上也泛起微微的紅暈,眼睛裏更是浮出淡淡的水光,愈發地明亮。她站在上首的位子上朝眾人揮了揮手,扶住柱子的肩膀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回到家躺下,一夜無夢,再睜眼已是天明。
第二日大早,便收到了賀均平的來信,前頭幾頁依舊是啰啰嗦嗦地流水賬,看得琸雲一陣苦笑,待看到最後兩頁,她的臉上才緩緩露出遲疑與凝重的神色。
賀均平在信里提到了趙氏與那吳將軍的婚事,言辭間諸多苦惱,顯然很是猶豫不知該如何處理,又道待此事了結便欲回益州。他不好好地待在宜都打拚,將來好做他的大將軍,為何還要回來?同安堂便是賺再多錢,那也只是一介商戶,他若是留在益州,將來如何能重振賀家?
琸雲越想越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趕緊尋了紙筆出來給他寫信,很是嚴肅地批評了他,又舉出各種道理企圖說服他。洋洋洒洒地寫了好幾頁,琸雲又仔細看了一遍,自覺很是情真意切,這才停筆,折好信,開門讓阿東把信送去驛站。
用過早飯,柱子便抱着一大摞帖子過來找她,一進門就大聲嚷嚷道:「二丫,快過來看,這都是宋掌柜早上讓人送過來的,說全是請你去喝酒的帖子。這還有刺史府呢?二丫你這回可真是大出風頭!」
柱子一點也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很為琸雲備受關注而得意,「今兒晚上就有好幾個酒局,二丫你看看到底去哪一家?」
琸雲皺着眉朝桌上堆得像小山一般的請帖看了一眼,終於意識到昨兒晚上風頭太過了。不過她也不後悔,昨晚那情形很明顯是陸鋒故意針對他,她心裏對陸鋒終究有根刺在,怎麼也不肯示弱,能將他灌醉實在解氣,便是惹了一身騷也值得。
可是,她還真沒有去應酬這些臭男人的心思。更何況,請柬這麼多,應了誰家都不好,到時候不僅沒了交情,恐怕還得得罪人。琸雲想了想,一揮手道:「全給我回絕了,就說鋪子裏有活兒,我大早上就跟着商隊出了城,短時間內回不來。」
柱子聞言頓時一愣,瞪大眼睛問:「二丫你要去宜都找石頭?」
「什麼?」琸雲立刻跳起來,「好端端的我幹嘛去找他?」便是她要躲出去,哪裏沒地方歇腳,幹嘛非要千里迢迢地跑去宜都投奔那小子?若是被他曉得自己是被這些酒局給逼出來的,還不得被笑話死。
「我不是看你沒地方去么?」柱子撓了撓腦瓜子,依舊有些不相信,瞪大了眼睛盯着琸雲看,「石頭走了這麼久,你就不想他么?反正我是挺想的。」
琸雲白了他一眼,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有什麼可想的,他本就不是咱們家的人,總有一天要走的,難不成還能把他留在家裏頭一輩子。石頭他是世家子弟,家裏親戚都在宜都,將來是要做官,甚至封侯拜相的,跟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
柱子一向都很聽琸雲的話,可是此番卻很有些不認同,梗着脖子反對道:「石頭才不是涼薄負恩的人,他上回來信不是還說想咱們么。下回我們若是去了宜都,他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琸雲不說話了,斜睨了他一眼,小聲叮囑道:「反正一會兒我收拾東西躲出去避一避風頭,等城裏風頭沒那麼緊了再回來。若是有人來問,你們一概都說不知道。」她昨兒將陸鋒灌了大醉,便是陸鋒不追究,他身邊那個狗腿子可不會放過她,琸雲上回在那侍衛手裏吃過虧,記得深,心知自己明裡暗裏都鬥不過,打不過就逃,沒有什麼丟臉的。
「那你去哪裏啊?」柱子既不舍,又有些擔心,「要是你去宜都找石頭我倒是不怎麼擔心,有他在,多少能看顧着你。若是去了別處,依着你這壞脾氣,恐怕會到處惹禍,萬一鬧出事來被人欺負了,石頭回來還不得埋怨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