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薛嘉月抿唇不答,只是轉過身要掀開馬車帘子下去,但隨後就聽到譚宏逸幽幽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你若是在躲薛元敬,他是個聰明人,恐怕這會兒就在前面不遠處等着你,你現在一下去,肯定馬上就會被他給抓到,你確定你真的要現在下去?」
聞言,薛嘉月掀開帘子的手僵住了。
她承認譚宏逸說的這番話很有道理,雖然她剛剛用力將步搖扔到小巷子盡頭去,來了個聲東擊西,薛元敬在緊張、憤怒之下,會上當也是難免的,但他到底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會看穿她的把戲,興許馬上就會折返回來,若她這會兒下去,豈不是正好被薛元敬給逮了個正着?
但這輛馬車也不能多待啊,這可是這條小巷子裏面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了,待會兒若薛元敬折返回來,只怕第一個要看的就是這馬車了。
想到這裏,薛嘉月的一顆心就提了起來,握着馬車帘子的手也緊了起來。
譚宏逸在背後瞧見,就知他猜測得不錯,他隨後就說道:「若你相信我,你可以暫且先去我家躲一躲,薛元敬再如何也不會想到你就在我家中。」
薛嘉月沒有說話,回頭看着譚宏逸,心中評估着到底要不要相信他。
好像自她認得譚宏逸之後,雖然他一開始有大少爺的脾氣,喜歡用銀子來砸人,但其他方面好像都還不錯,而且那次他同她表白,被她以已經訂親的話給拒絕後,他也再沒有來煩過她,再見時,他以前的大少爺脾氣好像也沒有了,整個人變得寡言少語,沉穩內斂起來……
想起以前的事,薛嘉月心中多少覺得有點不自在,她想了想,抬手摸了摸鼻子,別過頭不看譚宏逸,雙頰有些暈紅,「你家有後門吧?」
譚宏逸先是一愣,但隨即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只無奈點頭,「有。」
薛嘉月這才跟着他下了馬車,低着頭跟在譚宏逸的身後往他家走,等一進了他家院門,薛嘉月抬頭四面一望,才發現譚宏逸竟然就住在她家對門……
敢情對面小廝和管家口中要進京趕考的大少爺就是譚宏逸啊。
薛嘉月頗有些無語的抽了抽唇角。
譚宏逸瞧見,就問她,「你怎麽了?」
「喏,你看。」薛嘉月指着對面的房子,「那是我家。」
譚宏逸聞言,一時沒有控制住,眼中滿是驚訝,隨後他就忍不住地笑了起來,「看來你我很有緣。」
薛嘉月,「……」
她開始擔心,要是薛元敬知道對門的主人其實是譚宏逸,他會不會將這房子賣了?但她已經在這裏住了一兩個月了,早就將這裏當成是自己的家了,她是絕對不想要賣的。
譚宏逸看着她面上的神情,自然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心裏一方面黯然,一方面卻又有些幸災樂禍,最主要的是,能讓薛元敬不高興的事他都會覺得高興。
不過他終究不想讓薛嘉月為難,於是他叫了站在一旁的小廝過來,吩咐他,「你帶薛姑娘到花廳用茶。」又對薛嘉月點了點頭,說道:「我有幾句話要同管家說,你先去花廳等我。」
薛嘉月原本沒想在他家久待,只想前門進、後門出,這樣就能完美地避開薛元敬了,可現在譚宏逸同她說完這句話立時就轉過身去同管家說話,她壓根就插不上嘴。
想了想,她最後還是跟着小廝往花廳的方向走,心裏想着待會兒等譚宏逸過來了再跟他告辭,然後從後門悄悄的離開吧,畢竟不辭而別什麽的,好像不是很好。
這時,譚宏逸低聲對管家說了幾句話,管家點了點頭,示意他明白了,譚宏逸就轉過身,快步往花廳的方向走。
而管家則是轉身出門,按照譚宏逸的吩咐,走到馬車旁,矮身鑽進了馬車廂裏面坐好。
管家坐進車廂里沒一會兒,就聽到外面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就是眼前猛然一亮,車帘子被人從外面掀開。
管家抬眼看着來人,一身墨青色夾襖,相貌俊雅如同天人,不過這位天人此刻眼中全都是急切和擔憂,隱隱還有幾分期盼。
但這幾分期盼在看到車廂里只有管家一人之後立時褪去了,轉而一雙長眉緊緊擰了起來。
「你是什麽人?」管家喝問着,「怎麽隨便掀別人的馬車帘子?」
薛元敬不說話,只目光上下掃了他一眼,然後放下手中的馬車帘子,轉過身就要往前走。
管家心中正鬆一口氣,但眼前光線又是猛地一亮,抬眼一看,剛剛那個人竟然去而復返,又掀開了馬車帘子。
管家見狀,一顆心不由得高高提起來,想要喝問的話竟然都有些說不出口了。
只見薛元敬目光銳利的在他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他搭在膝上的一雙手上,也不知道怎麽的,被他這樣一看,管家只覺如芒在背,竟有些坐立難安起來,耳邊聽到薛元敬在問他——
「這馬車是你的?你是此間房屋的主人?」
「自然是。」管家想起譚宏逸一開始交代的話,背脊挺直了些,聲音也大了些,「你是什麽人?怎麽隨隨便便就掀開我的馬車帘子,擾了我的好眠?還不快退下。」
薛元敬無聲的冷笑一聲,對面的房屋很大,至少是三進以上的院落,這輛馬車也是烏木的,帷蓋用的是潞綢,但坐在這馬車裏的人,一雙手的指甲縫裏卻有泥。
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麽,只是伸手放下馬車帘子,然後轉身往回走。
管家見他走了,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這才掀開馬車帘子下了馬車,由小廝扶着往前走,但就在他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卻見薛元敬正站在他家家門口,雙手攏在袖中,微仰着頭,彷佛是在看天上的雲彩。
明明薛元敬也沒有看他,可管家還是覺得心中發慌,當下就甩開小廝的手,大踏步的走進門裏,又一疊聲的吩咐小廝快關門。
幾個小廝被他催促的,手忙腳亂的就去將大門關上了。
聽到砰的一聲大門關上的聲音,眼角餘光一直注意着這邊的薛元敬終於轉過頭來,看着對面緊閉的兩扇黑漆大門,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
緊接着,他走到小巷子裏面,側耳細聽了一番對面院落中的動靜,然後提氣越牆而過。
譚宅花廳里,小廝恭恭敬敬的請薛嘉月坐下,然後垂手站在一旁。
薛嘉月目光打量着周邊,這花廳建在花園中,雖然是冬日,但旁邊的山石旁栽了蜀茶,開着粉色的花,不遠處栽了幾樹臘梅,開着鵝黃色的花朵,暗香襲人。
正看着,就聽到旁邊的小廝在叫大少爺,薛嘉月轉過頭一看,見譚宏逸正快步的走過來。
他穿着一件藍色的直身,外面罩了一領白色的狐裘,他身上的驕橫跋扈之氣褪去了,現在的他沉穩內斂,一望便能讓人心生安穩之感。
薛嘉月起身從椅中站了起來。
譚宏逸看見,就叫她坐,又問旁邊的小廝,「怎麽不給薛姑娘上茶?」又告訴小廝,他剛帶來的行李中有幾匣子糕點,讓他找出來,全都拿過來。
小廝答應着,轉過身下去了。
薛嘉月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同譚宏逸見面,心中多少覺得有些尷尬。
「打擾你了。」她對着譚宏逸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客套的同他寒暄,「我不知道這裏竟然是你家的房子,你……」
一語未了,就被譚宏逸給笑着打斷了,「若你一早就知道這是我家在京城中置辦的產業,你肯定是不會買對面那間房子吧?」
薛嘉月的笑容僵在臉上,然後就覺得更尷尬了,確實若是一開始就知道對門這房子是譚家的產業,她不會買下現在這個房子的。
見她訕笑着,譚宏逸也沒有再打趣她了,只簡單的交代了下自己的事,「年後就要會試,我現在提前來京,是想要先適應下,也能同其他來趕考的舉子見見面,大家彼此交流交流心得。」說著,他猶豫了一下,但到底還是忍不住,問薛嘉月,「你這是怎麽了?竟然哭了,還從家裏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