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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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渡過了一個等待的夜晚,獨自一人,穿個白色的麻布襯衫,非常正式,是出席晚宴的服裝,在夜色里,晚風中,我知道我的臉光潔明亮,準備着微笑,我把晚飯當成一個儀式來吃。等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胃在那兒隱隱地疼,手和腳都麻酥酥的,我強迫自己把東西吃下去,香米飯,南乳藕片,西洋菜煲生魚,我努力地吃着。九點以前不抱什麼希望是容易過的,從九點到十點,我準備把它分成四個階段,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來等,他說他的飯局有個九十歲的老太太,老太太可堅持不了那麼久,應該可以在十點以前結束的。要是他來不了呢?我該怎麼辦?我應該做出很懂事的樣子對他說沒關係嗎?還是強迫他一定要來,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他以前常常為了看我一眼開車跑很遠的路,如果他不來,就是說他不再象以前一樣愛我了。第一個一刻鐘過去了,飯館的電視裏是讀書節目,雖然聲音開得很小,但是有字幕,遠遠得也能看。我已經喝掉了大半罐湯,旁邊桌那個說沒有野心就成不了大事的婦女已經走了,連後來來的老外也已經吃完了。十點鐘飯館會關門,如果他還不來電話,我該到哪去等?第二個一刻鐘也過去了。“你還愛我嗎?”我想這樣問他,我從未這樣問過任何人,我總是不肯直接了當,也許是我的問題。九點四十,電話響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模糊而遙遠。“剛剛完,我不過去了。”“怎麼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我沒出聲,不知該說什麼。“本來就感冒,飯館的空調又壞了,冷得要命。”“不舒服就回去吧。”“太沒精神了,我想精神充沛的時候跟你在一起。”“你在哪?”“在路上,百萬庄附近。”“噢,那邊。”“行嗎?”“問我?”“是,問你讓不讓。”“我只是想看看你。”“明天不就看見了。”“嗯。要是病了就回去吧。”“你呢?還在吃飯?”“嗯,在等你啊。”“這麼說?你越學越壞。”“我說的是實話。”“嗯,明天好嗎?”“好,回去吧。”我沒有辦法,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就算我今天的愛情運很好,我穿了我的幸運顏色,我象個迷信的傻瓜一樣用各種方法佔卜,我按紙牌上說的主動給他打了電話,我強迫自己直接說了我想見他,我打扮得無懈可擊,至少換了五身衣服,我耐心之極地等了一個晚上。我感覺到自己在傷心,我很怕那種傷心不斷地加劇,再加劇,會很疼的,我知道,會哭,會把我打倒,不致於到這個程度吧,你是個鐵石心腸的魔羯。明天我們會見面,在公司開會,我能看見他,但只是遠遠的。我們已經變得遙不可及。電話又響了,我以為是他改變主意,掉頭來看我。當然不是。是約寫劇本的電話,這個電話救了我,把我的身份還原到了現實,我努力讓我的腦袋運動起來,回答對方提出的種種問題,向對方提出種種問題,電話一打就是二十分鐘,這二十分鐘裏我盡量地說話,非常熱情,我感到血在一點點流回心臟,傷心不再加劇了,痛楚帶來的顫抖慢慢平息下去,好,就這樣,就這樣……我又坐了一會兒,到服務員開始掃地的時候,結帳走了。我想我們之間的默契也許消失了,或者該說總是能碰到一起的好運氣不再有了,這種默契曾使我們相愛,當它離去我們也註定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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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一梅作品:悲觀主義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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